第395章 老奴酋的七宗罪_朕真的不务正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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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老奴酋的七宗罪

  第395章老奴酋的七宗罪

  努尔哈赤入京朝贡的资格,需要努尔哈赤自己去争取,而且还要穷尽一切手段,因为对于此时关外的诸多部族而言,做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不像有的野狗跑来跑去,不知道主人是谁。

  对于此时的关外诸多部族,对于朝鲜、琉球、安南、暹罗、老挝、锡兰等等诸国,这不是一句玩笑,而是现实。

  如果努尔哈赤这次顺利朝贡归来,就会得到莫大的好处。

  首先是名望,踩着巴图鲁的名头,获得了朝贡的资格;其次是利益,用一些马匹、人参、鹿茸等物,换取许多许多的赏赐,如果能够获得贡市边贸的资格,那就再好不过了;最后狐假虎威,我在大明有人,也是一种威慑其他部族的软实力,如果能获得大明的册封,就会名正言顺。

  这都是努尔哈赤想要的好处。

  三娘子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她能够把俺答汗架空,的确是北虏内部和解派的力量的支持和体现,何尝不是得益于来自大明的支持?没有大明的支持,北虏内部和解势力,也要观望。

  努尔哈赤一共会经历三次朝贡,他这三次朝贡,每一次都收获巨大,而这三次朝贡他也见识到了大明的鼎盛、衰弱和糜烂,最终让他下定了决心反明。

  大明在张居正死后,开始快速衰弱,到了万历末年,已经不是一句糜烂可以去形容了。

  努尔哈赤的军事天赋并不耀眼,绝对不如李成梁、熊廷弼、戚继光之流,连贺世贤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辽东总兵,都能摁着努尔哈赤的头吊打他,努尔哈赤的成功,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因为大明的配合实在太好了。

  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

  朱翊钧并不想辩论努尔哈赤的成功是因为什么,他从来到大明开始,一直在等,等努尔哈赤上钩的那一天,只要努尔哈赤只要踏入大明的领土,就会被他这个皇帝,送进解刳院里,让努尔哈赤见证一下,权力的小小任性。

  不是努尔哈赤踏入京师,而是努尔哈赤踏入大明的领土,他从踏上朝贡之路的时候,命运的结局已经注定。

  如果仔细留心,就会发现朱翊钧对外使真的很好。

  三娘子和大明皇帝的绯闻,在坊间愈演愈烈,当事人并没有辟谣;土蛮汗甚至放心让自己最成才的儿子布延来往大明;黎牙实得到了优待,甚至成婚也得到了大明皇帝的祝福,虽然黎牙实遇人不淑;安东尼奥获得了大明皇帝的海量投资,当然大明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迭戈·德出言不逊,也只是被揍了一顿;鲁伊·德殿内咆哮,仅仅是驱逐;

  这是基于大明海陆并举开拓战略需要,才会如此优待,同样,也是朱翊钧设下的圈套。

  这一事实造成了努尔哈赤从来没想过,入大明朝贡会是如此危险的一件事。

  朱翊钧设想过自己和努尔哈赤的若干个结局,其中有三个主要方向。

  第一个就是任由努尔哈赤在关外,拿着十三副盔甲,踩着臭鱼烂虾耀武扬威,整合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三大势力和大明决战,大明获胜,将努尔哈赤送进解刳院;

  第二个则是大明不断振武,倾尽全力的对辽东方向开拓,将努尔哈赤扼杀在摇篮之中,将他俘虏,送到解刳院内;

  第三个就是努尔哈赤按照既定历史,进入大明朝贡,这就来到了朱翊钧的主场,朱翊钧发挥自己皇权的绝对优势,将其送进解刳院内。

  朱翊钧都在做,包括对外使的部分优厚待遇,也是朱翊钧故意留下的圈套,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对外使的部分优厚待遇,就是钓鱼必要放出的鱼饵,将努尔哈赤这条鱼钓上来。

  朱翊钧从来没有想过把努尔哈赤收为走狗,历史已经证明过了,努尔哈赤这种夷狄,根本就是养不熟的狼崽子,在大明稍微有颓势的时候,就会反咬一口,努尔哈赤的五世祖董山是这样的,努尔哈赤本人更是如此,他受大明的册封,才获得了整合女真力量的名分,最后反噬了大明。

  养条狗,在有人登门侵户的时候,还知道叫两声。

  努尔哈赤在入京,他从辽阳出发。

  辽阳对于东夷女真诸部,已经是他们穷尽想象最繁华的城池了,古勒寨只是一个山寨,图伦城围不过十里,有五万人居住其中,已经是关外最大的势力。

  在努尔哈赤眼里,围超过了三十里的辽阳,是不会陷落的天京,砖石城墙,每一个臼位都放置火炮,城墙外有护城河,护城河外有不利于攻城冲锋、利于守城射击的大缓坡,努尔哈赤在离开辽阳的时候,思索了许久许久,才想到攻破辽阳的办法。

  一定要拿下它,只有拿下辽阳,才能证明自己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

  坚固的城堡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只需要朝廷和地方离心离德,辽东地面重用降夷那一日,辽阳未尝没有可能。

  努尔哈赤朝贡的车队,离开辽阳没多久,就抵达了广宁,一到广宁,努尔哈赤就迫不及待的登高望远,而后就立刻意识到了广宁这个位置的重要性,从广宁可以去三个地方,辽阳、大宁卫和燕山东麓山海关。

  占领了广宁,才能彻底挣脱了囚笼!才能占据进可攻、退可守的主导地位!

  只有占领了广宁,才能从辽东调兵遣将,从大明漫长的长城防线的任何一点进行突破和进攻,去劫掠自己所需要的钱粮和人口,才能进一步的扩张,将早已经虚弱不堪的北虏击溃并收入自己的麾下!

  熊廷弼的三方布置战略,广宁是锁钥之地,只要广宁还在大明的手中,努尔哈赤的后金,会被堵死在辽东,后金也注定昙花一现,类似于也先、达延汗、土蛮汗一样,成为划过历史长河的一道流星。

  可王化贞仗着自己是东林党党魁叶向高的弟子,带兵六万要跟努尔哈赤决战,而后广宁落入敌手。

  或许这就是军事天赋的一部分,只需要登高望远,就立刻明白这里的重要和为什么重要。

  努尔哈赤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广宁,只要得到了广宁,他们女真人,未尝不会像历史上的金国那样,再次入主中原,努尔哈赤的野心不是一蹴而就的,金人击败了辽国,再击败了北宋,入主中原;蒙兀人南下,打败了西夏、金国、战胜了南宋,入主中原。

  南北两宋的两次彻彻底底的败北,彻底打破了中原不可战胜的神话,让夷狄都有了非分之想。

  按理说,南北两宋,中原王朝亡国,中原人、汉人政权应该灭亡,分崩离析才对,但历史就是这么不讲道理,驱逐胡虏、复我中华,大明建立,十三次北上靖虏荡寇,让世界都颤栗的北虏,被打的肢解,苟延残喘。

  大明人对大明,是极其骄傲的。

  五日后,努尔哈赤来到了大明山海关,走过了燕山南麓,努尔哈赤有些绝望,想要从燕山南麓攻破那些营堡,再攻破山海关,在努尔哈赤的眼里,这就是一个不可能做到的事儿!

  从军事的角度去看,这一道防线,根本就无法攻破。

  不破山海关,根本不用去奢求入主中原,喜峰口的确可以攻破,但是山道狭窄,从喜峰口等地攻破,顶多掳掠一番,就必须撤兵,后继无力,想要入主中原,就必须从山海关走,但这里从军事层面而言,是没办法打过去的。

  入关,难如登天。

  努尔哈赤、黄台吉、多尔衮,三代人,都没能攻破山海关,若非吴三桂献出山海关,多尔衮又怎么入关呢?

  努尔哈赤到山海关是入关而不得的绝望,等到了蓟州,稍微登高望远,绝望已经变成了万念俱灰,只需要在蓟州布置一万可战之兵,大明京畿便可以高枕无忧。

  他因为个人勇武和军事天赋激起的野心再次龟缩起来,或许做大明的狗,的确是一件幸事。

  在军事层面上,大明一眼看不到头的血条,就是层层叠嶂的战略纵深。

  首先要击败大明在塞外养的狗尼堪外兰,而后要应对天怒,大明皇帝的震怒和天兵天将,抵抗大明的讨伐之后,才能图谋抚顺关,击溃大明辽东长城防线,而后才能面对不可陷落的辽阳,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不世出的人杰了。

  但凡是头猪在辽阳镇守,以建州女真的军事水平,都无法攻克,但攻克辽阳不是没有可能,只需要鼓噪降夷谋叛,未尝不可一试,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之后是广宁、山海关、蓟门、京师。

  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努尔哈赤在蓟门逗留了一日,很快就接到了大明礼部鸿胪寺的通关文牒,他开始带着人前往京师,那个四海一统之大君、大明皇帝住的地方。

  努尔哈赤的野心,虽然已经龟缩,但他还是有一些奢求,比如大明陷于内乱之中,未尝不可一试。

  但走到京师的时候,努尔哈赤觉得自己的野心就是个笑话,他看到的只有繁华。

  无数的商队,即便是在大雪封路的情况下,依旧在官道驿路上向着京师坚定的前进着,车辙、人畜的脚印,将积雪踩碎,这便有了路。

  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京师,稍一打听,才发现,自己只是到了城外草市,那一眼看不到头的民舍,不是京师。

  到这时,努尔哈赤才彻底明白,为何俺答汗和土蛮汗攻破了关隘,劫掠京畿,却没有动过攻破京师的念头。

  城外草市绵延不绝的民舍,就是骑兵最大的敌人,只要进入这里,骑兵就会失去他们最大的倚仗,机动能力。只要大明军民还有反抗之心,把军兵布置在民舍之间,就可以击退来犯之敌,就像当初于谦出城作战,击退瓦剌也先一样。

  川流不息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街道、欢声笑语的祥和,大明要陷入内乱之中,显然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至少此时的努尔哈赤,完全找不到大明会内乱的理由,一进山海关,努尔哈赤才清楚的知道,自己之前只不过是生活在地狱之中,这里才是人间。

  努尔哈赤调整好了心态,此番入京,就是要想方设法的获得大明的册封,他的祖父觉昌安,并没有获得建州左卫指挥使的册封,大明似乎忘了这茬,消灭了王杲和王台后,就一直没有册封新的指挥使,尼堪外兰这条狗,大明也没有册封。

  名不正,则言不顺。

  而这次,努尔哈赤入京的一个目的,就是获得建州左卫指挥使的册封,更加明确的说,以一种极为恭顺的姿态,获得成为大明一条看门狗的资格。

  “那个就是努尔哈赤吗?”朱翊钧放下了千里镜,握着手中的腰刀,他站在四夷馆外的一处高阁,用千里镜观察着努尔哈赤,极为壮硕的老奴酋,看起来,真的很能打。

  他很能打,但朱翊钧人很多,这里是他的主场。

  朱翊钧布置了天罗地网,在等待着努尔哈赤自投罗网。

  努尔哈赤在德胜门入京,这里是兵道,也是大明北方贡使入京的城门,在鸿胪寺卿官员的招待下,努尔哈赤顺利的下榻了四夷馆。

  只不过这一日的四夷馆,显得格外的安静,鸿胪寺官吏将努尔哈赤一行人引导下榻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梦祐在陛下身边站着,陛下出宫之后,赵梦祐是绝对不会离开陛下三丈,他要保护陛下的安全,所以负责逮捕的是两名提刑千户。

  这两名提刑千户每人带着三百缇骑,在四夷馆内埋伏,就是到了一切都布置妥当的时候,提刑千户们依旧不知道这一次行动,到底要干什么,接到命令就执行,军令如山便是如此。

  信息总是向上单向透明。

  两名提刑千户收到了陛下的敕谕和刑部的驾贴,今日任务终于明朗,刚刚入住的努尔哈赤就是目标。

  缇骑们开始行动,努尔哈赤没有任何抵抗,就被摁倒在了地上,被绳索牢牢地绑住,一双袜子塞到了努尔哈赤的嘴里,麻袋将努尔哈赤笼罩,两名缇骑扛起了麻袋,回到了北镇抚司衙门。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极为简单的抓捕行动,两名提刑千户们,展现了他们专业的抓捕能力。

  努尔哈赤落网了。

  努尔哈赤被扔进天牢里时,缇骑们才开始在刑部驾帖上填写信息。

  刑部尚书亲自下骑缝章、批复的驾帖是空白驾帖。

  陛下上次在北镇抚司衙门手刃徐阶的时候,没有驾帖,办成了黄纸案,这让王崇古颇为担忧,所以刑部尚书王崇古在一次觐见时,将一沓厚厚的下了印的驾帖,交给了陛下,日后再动手杀人,让宦官们写上名目,就是合法合规符合流程了。

  朱翊钧只拿了十张空白驾帖。

  张居正反复教导皇帝行使权力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皇帝本人要修身,不要任性的使用权力,大明皇帝的皇权实在是太大了,陛下的小小任性,对人间就是一场灾难。

  就像是《西游记》里,玉皇大帝小小任性,凤仙郡三年不下雨,地里颗粒无收,百姓苦不堪言一样。

  朱翊钧作为弟子,学的极好,他没有任性的使用过自己手中的权力,一次都没有。

  张居正作证,陛下从不任性,他甚至几次三番,想要让陛下胡闹一些,但都没能成功。

  贪婪而吝啬的大明皇帝,居然任由大明海关关税6%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加税,就足以看到大明皇帝对行使权力的慎重。

  大明皇帝终于任性了一回,在四夷馆逮捕了努尔哈赤。

  但这次仍然不是权力的任性,因为努尔哈赤在大明会典、大明律和大诰之中,也是该死之人,而且该千刀万剐。

  朱翊钧心情极好,看着面前带着枷锁的努尔哈赤,露出了个笑容,这家伙,终于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任由努尔哈赤发育,然后在万历末年,和努尔哈赤决战,朱翊钧才不会那么做,因为军事行动,有输有赢,萨尔浒之战,无论怎么看,都是大明稳操胜券才对,但大明还是打输了;倾尽全力的进攻辽东,又实在是太贵了,人力物力财力,都是天文数字;

  趁着努尔哈赤入京朝贡,将其抓捕,然后杀掉,省钱的同时,还非常的稳健。

  这种类似于天命之子,越是打压他,他越是成长迅速,每一次的打压都会给他带来新的机遇,要么不动手,要么动手的时候,就一次打死,并且赶尽杀绝。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努尔哈赤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纳头就拜,在来的路上,他就惊讶至极,谁敢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京师动手?

  而后努尔哈赤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是被皇帝给抓了。

  面前的人,虽然穿的是常服,但努尔哈赤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皇帝,养尊处优的贵人,十七八岁的年纪,面白无须的宦官伺候,再加上周围飞鱼服缇帅、千户们的恭敬,来人的身份,在努尔哈赤被摘下了麻袋之后,第一时间就确定,这就是皇帝。

  努尔哈赤非常聪明。

  “罪臣惶恐,罪臣诚不知如何惹了天怒,还请陛下明示。”努尔哈赤非常紧张,背上生出了冷汗来,但他还是第一时间选择了认罪,至高无上的皇帝将他抓了,那他就一定有罪,是罪臣,但究竟是什么罪名,他需要知道才能抗辩一二。

  生死之际的大危机,努尔哈赤表现的极为恭顺。

  冯保呈送了一份奏疏,上面是的努尔哈赤的罪名。

  朱翊钧打开奏疏,笑着说道:“欺君、不臣、附逆、越禁、扰边、不义、不道。”

  这不是罗织的罪名,而是确有其事。

  首先就是欺君,争贡造假,努尔哈赤和斋萨争贡,是一场证据确凿的戏,尤其是努尔哈赤和斋萨义结金兰之事,人证物证书证俱在,朝贡造假,是不折不扣的该杀的大罪,这是欺君。嘉靖年间倭使争贡,就闹出了真假倭使的闹剧,让大明颜面扫地。

  其次是不臣,张居正说李成梁在养寇自重,李成梁的确在这么干,尼堪外兰就是李成梁养的寇,但在官方定义上,尼堪外兰也是大明朝廷控制关外夷狄的重要工具人,是领了大明册封官职的图伦城主,而努尔哈赤和尼堪外兰的矛盾与冲突,就是不服大明统治,这是不臣。

  按照规矩,尼堪外兰才是这次朝贡的使者。

  除了欺君、不臣之外,还有附逆,逆酋王杲设圈套杀大明守备裴承祖,而王杲的儿媳妇,是努尔哈赤的堂兄妹,即努尔哈赤祖父觉昌安长子礼敦的女儿,这就是附逆,逆酋王杲和努尔哈赤的大伯是儿女亲家,而努尔哈赤一家也在王杲手下效力。

  欺君、不臣、附逆,就这三条,就够努尔哈赤死一万遍了。

  越禁,大明除了边方互市之外,其他不告而入,都是越禁,努尔哈赤带着一帮东夷,可没少入关劫掠,边方百姓屡造劫掠,越禁也是重罪之一,而大明这边明确努尔哈赤越禁,不是互市偷偷进入大明,烧杀抢掠就有三次之多。

  扰边,则是侯于赵刚到铁岭卫的花楼,李成梁就带兵出去了七天才回到了铁岭卫,此番扰边之人,是叶赫部,但出主意的却是努尔哈赤,包括那两名倒吊树林里的墩台远侯夜不收,也是努尔哈赤抓到的,送给了叶赫部,努尔哈赤开始入京朝贡之后,李成梁、侯于赵、周咏等人审问了战俘后,知道了这一详情。

  敢杀大明的墩台远侯,俺答汗现在都没这个胆子!

  俺答汗释放了俘虏的墩台远侯,大明仍然以最高礼仪迎接英雄回家,俺答汗也只敢抓墩台远侯,而后还给大明。

  不义,则是努尔哈赤杀害了尼堪外兰派往抚顺互市的督马官兀剌,兀剌在尼堪外兰手下做事,同样在大明也有互市监当官的官职,按照堪合而言,只有尼堪外兰才有跟大明互市的资格,而兀剌被杀后,和大明互市的督马官这个职位,在斋萨的运作下,就落到了努尔哈赤的手里。

  不道,则是努尔哈赤因为二两鹿茸,残忍的杀害了关外一家辽民,一家六口,皆亡,这本是一桩无头公案,甚至都没有报备,是李成梁抓捕了斋萨之后,从斋萨口中得知,有这么一件事,但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之久,被杀的人已经变成了一抔黄土。

  “除了最后一个案子,因为时日太久,已经查无彻查,就当是朕污蔑你了,那其余之事,铁证如山,你可认罪?”朱翊钧合上了奏疏,他十分细心的把七大罪名,挨个解释了一遍。

  “罪臣罪该万死!”努尔哈赤彻底吓蒙了,这里面但凡是有一条成立,就是死罪不赦,遑论有七条之多!其中有六条都是铁证如山,他现在除了求饶,别无他法。

  努尔哈赤脑门上都是汗,他思前想后,立刻再叩首说道:“尊贵的陛下,尼堪外兰能做的事儿,我也能做,恳请陛下给罪臣一个机会来证明这一点。”

  努尔哈赤以为,陛下抓他,是尼堪外兰见他越来越强大,所以才请求李成梁除掉他,那么努尔哈赤只需要证明自己是条好狗,未尝没有生路!

  这已经是他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能够找到最好脱罪的办法了。

  “尼堪外兰自万历二年起,至万历七年末,未曾一次扰边、越禁,你告诉朕,朕为何要用伱呢?”朱翊钧将奏疏递给了冯保,站起身来,直接离开。

  流程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努尔哈赤已经是个死人了,这条命,他朱翊钧要了!就是耶叔来了也没用,大明皇帝朱翊钧说的!

  既然是自己拿的人,自然自己来宣判,努尔哈赤的确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有武力在身,甚至有韬略,但那又如何呢?李成梁说,努尔哈赤养不熟,是诡谲而难驭。

  事实证明,努尔哈赤的确难以驾驭,尼堪外兰投效李成梁后,整整五年多,没有一次扰边越禁,看家护院,不见得要能咬死贼人,但一定要忠诚。

  努尔哈赤,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忠诚。

  作为大明册封的龙虎将军、建州左卫指挥使,悍然反明,折腾了三代人,从努尔哈赤到黄台吉再到多尔衮,折腾了那么久,也没有攻破山海关。

  这也是鞑清的先天绝症,得国不正。

  鞑清朝不是代替了大明,而是和反贼吴三桂一起,击败了李自成的大顺。

  大明到最后是输给了自己。

  鞑清这个朝代是极为特殊的,纵观历史,唯有晋朝,三马同槽有些类似,而晋朝的恶臭,即便是封建礼教之下,大家也都不愿意认可晋朝是大一统的王朝,谈到晋朝,谈到司马家,也都是感慨一句,三国耗尽英雄气,两晋尽是鼠辈出。

  大明天灾人祸不止不休,民乱一次高过一次,大明内乱之下,建奴窃据天命。

  作为大明皇帝,朱翊钧是有资格嘲讽鞑清的,远不提刘邦、李世民等人主,朱元璋一个碗,最后得到了天命,这才是得国之正,这才是天命所归。

  朱翊钧离开了北镇抚司衙门,礼部诸官直接吓懵,发生了甚么事儿?

  会同馆驿的三娘子、泰西特使黎牙实、蒙兀儿国特使沙阿买买提,开始请求觐见,朱翊钧应允,礼部尚书马自强、吏部尚书万士和,带着他们来到文华殿朝见。

  文渊阁首辅张居正、大将军戚继光,这一日一直跟着皇帝,陛下做的事儿,他们见了,没有反对,反而鼎力支持,就是张居正和戚继光多少有点觉得陛下没必要出面,杀个努尔哈赤而已,多大点事儿。

  三娘子依旧风情万种,黎牙实从爱情的坟墓中走了出来,沙阿买买提依旧带着他标志性的动作,将一个个银袋子抛给了见到的宫婢。

  不得不承认,沙阿买买提扔银袋子的样子,真的很帅。

  “沙阿特使,你要是再这样扔,显得朕越发的尴尬,朕这么富有,却从没有这么扔过。”朱翊钧调侃了一句,让文华殿上的气氛从压抑变得轻松。

  显然是事出有因,而不是大明风向在变。

  “哦,我尊贵的陛下,我研究了很久这个姿势,这个扔出的姿势要显得随意且优雅,最好用左手假装挡一下,抛投出去的银袋子,不用追求精准,仆人们自己会去接住钱袋子的,就像这样。”沙阿买买提又摸出了个银袋子,扔向了纠仪官。

  纠仪官一伸手,将银袋子打了回去,顺便将手摁在了绣春刀上。

  沙阿买买提吓得一机灵,他真的是扔习惯了,他赶忙说道:“哦,我尊敬的陛下,您的亲卫始终如此的严肃,我无意冒犯,还请陛下饶恕我的罪过。”

  “无碍。”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纠仪官不必计较。

  “我如此严重的罪过,陛下都如此轻易的原谅了,即便是神也没有陛下的宽恕,我听闻陛下在四夷馆抓捕了一个使者,胆怯的我,乞求陛下能告知我一些详情,让我晚上能睡个好觉。”沙阿买买提立刻顺杆子往上爬,询问起了四夷馆的事儿。

  在放荡不羁的外表下,沙阿买买提有个玲珑的心思。

  “这是事情的原因。”朱翊钧将努尔哈赤的七宗罪案卷,递给了冯保,冯保开口解释。

  沙阿买买提愤怒的说道:“哦!该死!他怎么敢如此冒犯人间的神明!幸好,我有恭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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