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_恋过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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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钟言声的入院日期将近,过佳希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虽然依旧带着对未知的恐惧,但有了信心,也许是那天在霞光巷他的拥抱太踏实,让她有一种感觉,他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

  小希被送去外婆家,心里很不理解为什么整整一周都见不到爸爸和妈妈。开始的几天她还很乖,渐渐变得不安,终于闹着要回家,连外婆喂饭她都不吃。于是,她被送回了家。

  刚好第二天钟言声和过佳希约了郑医生见面,准备再详细咨询一些关于手术的事宜,这一回不得不带小希一块去医院。

  小希问为什么要去医院,钟言声告诉她:“爸爸的一个朋友在医院,有些事情需要向他请教。”

  小希不疑有他,乖乖地点头,对她来说只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去哪里都没问题,连潜意识对医院的恐惧都忽略了。

  郑医生在急诊科的办公室等他们。

  因为是周日,病患少了一半,他比工作日要清闲,钟言声叩门后进来,正好看见他在泡大桶的方便面,桌上还放着一瓶榨菜和一包自己腌制的甜蒜,室内混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郑医生放下热水壶,笑着问:“一个人来的?”

  “老婆和孩子都来了,她们坐在休息区。”

  “女儿也抱来了?那等会儿我可要去瞧一瞧,之前看到你发的一周岁照片,真的比百货商店的洋娃娃都漂亮。”

  郑医生比钟言声虚张一岁,因为工作太忙忘了成家,每一回看见拖家带口的朋友,说不羡慕是假的。

  钟言声淡淡地笑了,不谦虚地说:“我女儿的确长得很漂亮,和她妈妈一样。”

  就这样,他们并没有急着切入正题,而是面对面聊了一些家常事。

  “我现在看到任何结婚生子的男人,都有些羡慕嫉妒恨,尤其是你这样的,娶了一个漂亮的老婆,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郑医生用塑料叉子捞起一段面条,囫囵吞枣地吃,“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话说回来,你工作也不闲,怎么就先搞定了终身大事?”

  “其实不难,你把工作之外的东西提上议程就行了。”钟言声说。

  郑医生有些许的停顿,两眼盯着叉子上卷着的方便面,忽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丢下叉子,苦笑了一下,双手按在小腹上,语气有些感慨:“成家的男人到底不一样,知道什么是轻什么是重,你的话和我妈妈表达的分明是同一个意思。”

  然后,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清了清嗓子:“说一说你手术的事情吧。”

  办公室外的休息区,过佳希和小希坐在第一排安静地等待,除了她们之外没有其他人。

  小希低头玩手里的关节熊,一会儿后抬头对妈妈说:“爸爸已经去了很久了。”

  “我知道,不过爸爸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所以我们多等一会儿,好不好?”

  “好。”小希声音清甜,表示没问题。

  过佳希笑了笑,把目光投向走廊对面的办公室,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百叶窗之后的人影,他们还在交谈。或许是手术比较复杂,郑医生提供了一些相对专业的建议,他来急诊科室之前有两年待在肿瘤科,有比较丰富的经验,多听听是好的。

  手术,想到这个词,过佳希的心情不免沉重了几分。她对手术也很陌生,小希是自然产的,她没有上过真正意义上的手术台,不知道全麻后是什么的感觉。真的如很多人所说,和睡着了一模一样,感受不到痛苦吗?

  想到这里,她的手心微微地冒出了冷汗,垂下眼眸,看着脚边的一块方格子瓷砖,思绪有些游离。

  走廊几乎没有人,很长时间里,唯一路过的是一个端着试管架托盘的护士,软底的棉鞋落在瓷砖上几乎没有声音,步伐轻盈,好似一双白色的小鸟,这让她的思绪不知不觉地飘到很远的地方,想到了天空和丛林。

  耳边很安静,直到眼前闪过一块蓝白相间的布料,是一个病患缓缓走过,她可以察觉宽阔的裤管里两条如竹竿一样的细腿,似乎风一吹就能折断。

  她得了什么病?如此可怜。

  过佳希抬头,对上一张年轻、瘦削、苍白无血气的女人脸。女人的眼睛原本是呆滞的,却在一瞬间不知为何就骤然亮了起来,十分炽热,十分耀眼,顷刻间饱含泪水。在过佳希反应过来之前,她猛地伸出颤抖的双手,然后一把夺过小希,转身就跑。

  就在小希被女人夺走的刹那,过佳希的心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一拎,毫无思考,她起身冲上去。

  “佳希?”钟言声刚走出办公室,等看清楚这一幕,立刻追了上去。

  瘦削的女人拼了命疯狂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抱紧挣扎不已的孩子,温柔地说:“琪琪不要怕,妈妈在这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过佳希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快追上她,抱回自己的女儿。

  耳边一阵风擦过,显然有人比她的速度更快,并丢下一句:“你现在就打电话给医院保卫科。”

  钟言声在医院花园的凉亭处追到了抱着小希的女人,小希大喊爸爸,他伸出手的刹那,女人已经预感到了危险,放下怀里的小希,并且狠狠一推,嘶哑地说:“你快去躲起来!”

  女人说完转身对追来的“人贩子”疯狂反扑,眼眸带着嗜血的绝望,像是一只母豹,整个人朝他撞去。

  她是用尽全部力气去撞的,钟言声不得不后退了两步,等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她狂吼了两声,一手迅速地从口袋拿出偷来的,用作防身的锈刀片,闭上眼睛,忙乱往他按住自己的手臂上割了几个来回。前面两刀歪了,只割破了他的袖子,第二刀划过了他的皮肉,正要第三刀的时候,刀片已经夺下,丢在凉亭外的草丛,随即她整个人被他狠厉地推开一米之外,倒在地上。

  钟言声疾快地上前,抱起趴在地上的小希,冷静地观察她有没有受伤。幸好,她除了额头上有一块大淤青之外没有别的伤。

  “爸爸在这里。”钟言声握住女儿的小手,在她耳边反复地说,“不用害怕了。”

  小希早就吓呆了,两眼茫然,直到爸爸抱起她才掉下眼泪。

  “琪琪,快跑啊!”女人倒在地上,疯狂地喊叫,“不要哭,快跑!”

  保卫科的人跑过来,控制住她癫乱的手脚,见她已经发病了,赶紧送她回精神科。

  女人被抬走,一路依旧在喊:“你不得好死!”

  ……

  钟言声受了皮外伤,在过佳希的陪伴下回到急诊科清洗伤口。

  刀伤虽然比较浅,但刀片又脏又锈,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郑医生严谨地说:“为防感染,还是留在医院观察一天比较好。”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个更好的建议:“这样吧,我和肿瘤科联系一下,看看现在有没有床位,有的话你们不如提前入院,这样也省心。”

  过佳希低头看了看钟言声手臂上的纱布,觉得郑医生说得没错。

  她很快打电话联系了妈妈,请妈妈过来接一下受了惊的小希。

  二十分钟后,过妈妈赶到医院,听说了事情十分后怕,抱过已经被哄睡着的小希,轻轻地对女儿说:“我先带她回去,你留在医院,有事打电话给我。”

  等过佳希和钟言声到了肿瘤科的病房,精神科的护士长过来道歉,并详细解释了刚才那个女病患的情况。她年龄二十四,一年前因丢失了孩子得了中度抑郁症,老公送她来医院治疗。她平时很安静,除了不太说话之外笑和哭都很少,行为尚且正常,还有礼貌,会给排队打饭的老人让位置。每天除了吃药输液之外,医生允许她有一个钟头的自由走动,谁也料不到她会突发这样的行为。

  “我已经联系她的爱人了,他正在赶来的途中,你们有任何经济和精神上的赔偿要求,都可以直接和他提出,当然作为院方,我们也会派出调解员,帮你们协调。”

  “不用了,我们不需要任何赔偿,也不需要她的家属道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钟言声说。

  护士长走后,过佳希拉过钟言声的手,内疚地说:“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小希。”

  “谁也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钟言声摇了摇头,不失冷静地说,“再说这段时间你已经够辛苦了,怎么也轮不到你道歉。”

  他们坐在沙发上,手拉着手,庆幸小希有惊无险。

  “其实她也可怜。”

  过佳希依偎在钟言声的肩膀上,闻言抬了抬眼皮,接着这个话题:“是啊,换做是我,估计已经发疯了。”

  他想了想后说:“以后别让小希再来医院了,等手术结束了,我回家看她。”

  “好,我就对她爸爸出差了,和以前一样,努力工作,赚钱养我们。”过佳希善解人意地说。

  他侧过头,干净温凉的唇落在她的额角,没包扎的手臂揽她入怀。她则贪婪地伸手抱住他的腰,鼻子贴在他宽敞的胸口,嗅着他好闻的味道。

  好久之后,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抵在她的唇上,拿清净的黑眸和她对视,检查她眼睛里有没有异样情绪。

  “怎么了?”她极力隐藏心底细微的不安。

  “没事。”他平静地说,“只是想亲你了。”

  话毕,他低头吻她的唇,作为回应,她闭上眼睛,沉浸在他的气息之中。

  吻了很久,当撤开的时候,她听见他低声说:“你愿不愿意再为我生一个孩子?”

  她考虑后说:“关于这个,等你下了手术台再说。”

  “好,我等着。”他笑了,眼眸竟然带上了一些想欺负她的深意,堂而皇之地说着只有夫妻听得懂的事,“到时候你别怕累,也别想在一次后就逃跑。”

  她咳了咳,有些脸红心跳。

  钟言声入院后的某一天,施逸来探望他,并带来了他的奖杯。

  他也是在没多久前得知自己又获得了业内的年度杰出建筑工程师奖,因为身体欠佳,他和施逸说了一声,代替他去颁奖的城市上台领奖。

  “手术定在什么时候?”施逸问。

  “下周五。”

  “说真的,上手术台前有没有什么想交代的?”

  施逸向来讨厌假惺惺的一套,认为直截了当是最好的方式,他熟知的钟言声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而生死也不是一个不可触碰的话题。

  钟言声却没有说话。

  施逸的语气变得难得的严肃,不急不缓地说:“想拜托我照顾她们吗?”

  “不,除了我,没有人能照顾她们。”他的语气也极为认真。

  施逸语塞。

  “我也不用任何人替我照顾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施逸挑了挑眉,然后说:“看你这么有信心,我也没什么可担心了。”

  站在门口的过佳希抱着手里的东西,安静地听完他们的对话,然后侧过头,整个后背贴在墙壁上,在心中重复“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渐渐地,久违的喜悦从心底蔓延上来,感觉就像是沙漠底的一朵花缓缓地生长,当微风吹过,流沙蔓延向一旁,青翠的绿叶在蓝天下摇摆,脉络分明。

  施逸出来的时候看见抱着一只大型玩具熊的过佳希,有些惊讶,问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几分钟而已。”她笑了,“谢谢你来看他。”

  “好了,我不多打扰了,你快进去吧。”

  过佳希抱着玩具熊,带着微笑来到钟言声面前,装成小希的童音,甜甜地说:“猜猜它是谁?”

  钟言声看了看她怀里的大熊,觉得有些眼熟,很像是当年他奖励她的礼物。

  “之前你送我的那只熊,我一气之下送走了,后来可惜了很久。恰好今天路过一家店,发现它好像那只熊,就带它回来了。”过佳希轻快地解释,“还好那家店离医院不远,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带它回来。”

  钟言声看见熊的脚掌上满是灰尘,猜到她一定拖着它走了不少路。

  “我送你的。”她说,“喜欢吗?”

  “你要我说实话吗?”他的手指抵着额角,无奈地笑了,“我可以把它转送给另一个女人吗?”

  “没问题。”过佳希大方地表示,“只要那个女人比我小二十岁以上就可以。”

  她把熊放在一边,刚松开手,手腕被他扣住,他拉她到床边。她干脆地脱下鞋子,躺了上去,睡在他身边,任由他抱住她。

  “当时为什么把我送你的礼物送走?”他问她。

  “因为看见它就想到你,想到你曾经拒绝我,让我很难过。”她实话实说。

  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无名指贴在她的无名指上,告诉她:“这也许是我做过的唯一一件自认为正确的,却会后悔的事情。”

  她一怔,抬眸看他,然后纠正他:“这肯定不是唯一一件,我打赌你以后也会有自以为是,事后却后悔的事情。”

  重要的不是自以为是,不是后悔莫及,而是有“以后”这个可能。

  “譬如?”他对此好奇。

  “譬如将来小希有了男朋友,你却不喜欢他,棒打鸳鸯,无情地拆散他们,还自认为没错。等到七老八十了,在一个街上满是落叶的凄凉深秋,你拄着拐杖在路上蹒跚,余光看见一辆豪车飞驰而过,不由地回想起那个女儿第一次带回家的男朋友,感叹一句,那也是一个善良的小伙子啊,暂时穷一点有什么要紧?女儿喜欢就好了,当时真糊涂啊,万万没想到,小伙子现在已经是本地第一富豪了……老话没错,莫欺少年穷。”

  过佳希一边说一边笑,觉得自己编剧情的能力不错。

  钟言声一边听一边思考,冷静地分析这个故事的可能性,然后说:“建议你故事的背景时间设定在冬天会更凄惨一些。说一些实际的,如果他的家境不好,能力和人品没问题,我不会反对。相反,如果他人品不好,能力欠缺,就算是第一富豪,我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过佳希眨了眨眼睛,“如果他的长相、身高、能力和人品和你一样就完美了。”

  “可惜的是,这样的完美不多。”他淡定地拍了拍她的头顶。

  “幸好,被我赚到了。”她翻一个身,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亮着眼睛看他,“你是我追来的,你一辈子都是我一个人的。”

  他笑了,修长的手指扣了扣她的额头,带着淡淡的宠溺语气责怪她:“越来越顽皮,也越来越霸道了。”

  她跟着笑了,低头亲他的脸。

  坐在角落里的玩具熊带着憨笑看着他们。

  此刻很幸福,能延续下去是幸事。

  人们都不想出现“事与愿违”这个词汇,也不喜欢故事中出现“但是”和“然而”等转折的词汇。

  如果可以,她愿意用很多很多去交换一个名为“一切如常”的普通词汇。

  光线明暗,有规律地分隔着白天和黑夜,时间一分一秒地挪移。

  终于,时间到了手术的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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