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这个盛夏，蔡有阳第一次开始思考“死亡”的意义。他和陆沣出去玩，陆沣爬上树、坐在枝头摇摇晃晃的时候，陆沣偷家里自行车骑、却摔了个狗啃泥的时候，陆沣潜下水、屏住呼吸假装不见了的时候，他那个还没有装下太多故事的脑袋里，总会浮现出一个画面。在那个画面里，陆沣平静地躺在地上，面色是灰白的，肚皮已经没了任何起伏，眼睛自然地闭着，仿佛跟睡着没有两样。但蔡有阳却知道，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蔡有阳常常地“看”到这样的画面，为此深深地担忧，乃至惶惑不安了。陆沣先还嘲笑他，说他胆小，后来次数多了，却笑不出口了。
以陆沣这个年纪，还不能理解对别人的“怜惜”，也不能知道，自己之所以产生这种情感，是因为捕捉到了蔡有阳内心的敏感，而他之所以能捕捉到这一份敏感，却又是因为他自己的敏感。
陆沣以前是在北方长大的，早早学会了“大老爷们”式的温情。他说不出多少安慰蔡有阳的话，便只能在蔡有阳害怕的时候，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把他的耳朵捂起来，让他的世界只剩下一个自己。
如此几次后，蔡有阳对“死亡”的恐惧，确实没有那么强烈了。
陆沣告诉他说：“以后你害怕了，就喊我过来，我就这么着，”他环手做了个抱住的动作，“明白了吗？”
蔡有阳说：“明白了，陆沣哥哥抱着我，我就不怕了。”
陆沣说：“对。”
这时陆沣看见了远远朝他们走来的孔令海：“你爸爸回来了。”他兴高采烈地说，“咱们找他玩水去。”
“好啊。”蔡有阳也很开心地同意了。
蔡有阳和陆沣跑回蔡有阳家里，蔡美琪和玉玲都坐在床边打毛线，见他们急吼吼的，就问出什么事了。
蔡有阳说：“爸爸回来了！我们要拿游泳圈！”
蔡美琪笑道：“你以前不喜欢游泳，自从和陆沣一起玩了一次，就喜欢上了，对不对啊？”
“对啊。”蔡有阳敷衍地应着，在屋子里打转。他的圈儿呢？怎么找不到了。
蔡美琪无奈摇头，对玉玲说：“两个人这么要好，都把我们抛在脑后了。”
玉玲说：“可不是？小孩子还是喜欢跟小孩子玩。”她放下毛衣，拉了拉蔡美琪，说，“就我家这个陆沣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没少给你们惹麻烦吧？回头我找他老子教训他！”
蔡美琪忙道：“小玲，教育小孩子要耐心，不好喊打喊杀的呀。”
玉玲道：“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么。”
“那是封建糟粕了！”蔡美琪说，“小孩子你别看他小，他记得的。”
玉玲笑着说：“自己的儿子，还能记仇啊？”她朝陆沣招手，“儿子，你过来。”
陆沣走过去，皱眉道：“咋了？”
玉玲笑道：“爸爸打你，你记仇不？”
陆沣冷哼一声：“我记得。我讨厌他！”
玉玲：“……”她闹了个大红脸，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沣，只说得出一句话，“你这孩子！”
蔡美琪按住她的手：“跟你说吧？你以为他不懂啊，其实什么都懂了。男孩子嘛，总是调皮的，我们要教育，不要教训。”
玉玲受教地说：“是啊，以后不敢打了。”她后怕地看着陆沣，说，“那你讨厌妈妈吗？”
陆沣摇头：“你不打我——我爱你。”
玉玲：“……”她的脸又红了。不过这次是羞红的。
蔡美琪推了她一下，揶揄道：“你儿子孝顺，以后要享福了呀。”
玉玲忙道：“你儿子也孝顺的。”
蔡美琪笑道：“都好，都好。”
过了这点说话的工夫，孔令海走都走回家了，倒也不用陆沣和蔡有阳飞奔去迎接了。蔡有阳扑进孔令海怀里，孔令海一把抱住他，把他举高了：“找什么呢儿子？”回头看到陆沣和玉玲，“你们来玩啊？美琪，怎么不给陆沣拿糖吃呢？”
蔡美琪拍着脑袋说：“你看我，忘掉了！”
玉玲拦着她不让拿：“留给阳阳吃，不要拿给他。”
蔡美琪说：“你别对孩子太严格了，我就没在他身上看见过零食。陆沣你等等啊，阿姨给你抓把糖。”
陆沣却也摇头，说：“阿姨，我真的不爱吃糖。以前你给我的糖，我都给阳阳了。”
蔡美琪：“……”
玉玲笑得合不拢嘴。为什么？儿子懂事呀。
玉玲夸起了自家儿子：“陆沣，你长大了，知道照顾弟弟了。”
陆沣点头，一副“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么好”的样子。
这次轮到蔡美琪脸红了。她一贯是看蔡有阳哪哪都好的，此时也忍不住拉下脸，批评蔡有阳了：“阳阳，你怎么回事？给哥哥的糖，怎么能自己吃呢？”
陆沣见蔡有阳要被骂，马上转移话题，插话问孔令海：“叔叔，我们一会儿能去玩水吗？”
以前每次这么问，孔令海都是很爽快地答应的，但这次，孔令海居然摇头了：“对不起啊陆沣，不能去游泳了。”
蔡有阳有点着急：“爸爸，为什么？”
陆沣说：“叔叔，你上班太累了吗？”
孔令海蹲下来，把怀里的蔡有阳放到地上，就着这个姿势，对他和陆沣说：“我不累，但我看到河上游的化工厂今天开始上工了。”
蔡有阳说：“化工厂是什么？”和他能不能玩水有什么关系哦。
孔令海说：“化工厂会往河里排污水，以后那条河，你们不光不能下去玩，里面的水是一点都不要碰了。”
“以后都不能玩了？”这简直是个晴天霹雳了。
蔡美琪看到蔡有阳一脸遭到雷劈的表情，于心不忍地说：“孔令海，有这么严重吗？”
“化工厂的污染啊……”孔令海叹了口气，“我今天看到它开工，特地去看了一眼。它的污水直接往河里排，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重金属。这水，是绝对不能再下了。”
“多好的一条河啊。”蔡美琪感慨地摇头。
看到爸爸妈妈的样子，蔡有阳知道以后是真的不能去游泳了。他失落地低下头，非常非常地悲伤。
陆沣给他支招，说：“你家不是有个澡盆吗？盛点水，照样玩的。”
蔡有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澡盆还挺大的，可能在里面游泳吗？他气起来，耍脾气地跺了下脚，说：“我才不在盆里玩水，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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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有阳常常地“看”到这样的画面，为此深深地担忧，乃至惶惑不安了。陆沣先还嘲笑他，说他胆小，后来次数多了，却笑不出口了。
以陆沣这个年纪，还不能理解对别人的“怜惜”，也不能知道，自己之所以产生这种情感，是因为捕捉到了蔡有阳内心的敏感，而他之所以能捕捉到这一份敏感，却又是因为他自己的敏感。
陆沣以前是在北方长大的，早早学会了“大老爷们”式的温情。他说不出多少安慰蔡有阳的话，便只能在蔡有阳害怕的时候，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把他的耳朵捂起来，让他的世界只剩下一个自己。
如此几次后，蔡有阳对“死亡”的恐惧，确实没有那么强烈了。
陆沣告诉他说：“以后你害怕了，就喊我过来，我就这么着，”他环手做了个抱住的动作，“明白了吗？”
蔡有阳说：“明白了，陆沣哥哥抱着我，我就不怕了。”
陆沣说：“对。”
这时陆沣看见了远远朝他们走来的孔令海：“你爸爸回来了。”他兴高采烈地说，“咱们找他玩水去。”
“好啊。”蔡有阳也很开心地同意了。
蔡有阳和陆沣跑回蔡有阳家里，蔡美琪和玉玲都坐在床边打毛线，见他们急吼吼的，就问出什么事了。
蔡有阳说：“爸爸回来了！我们要拿游泳圈！”
蔡美琪笑道：“你以前不喜欢游泳，自从和陆沣一起玩了一次，就喜欢上了，对不对啊？”
“对啊。”蔡有阳敷衍地应着，在屋子里打转。他的圈儿呢？怎么找不到了。
蔡美琪无奈摇头，对玉玲说：“两个人这么要好，都把我们抛在脑后了。”
玉玲说：“可不是？小孩子还是喜欢跟小孩子玩。”她放下毛衣，拉了拉蔡美琪，说，“就我家这个陆沣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没少给你们惹麻烦吧？回头我找他老子教训他！”
蔡美琪忙道：“小玲，教育小孩子要耐心，不好喊打喊杀的呀。”
玉玲道：“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么。”
“那是封建糟粕了！”蔡美琪说，“小孩子你别看他小，他记得的。”
玉玲笑着说：“自己的儿子，还能记仇啊？”她朝陆沣招手，“儿子，你过来。”
陆沣走过去，皱眉道：“咋了？”
玉玲笑道：“爸爸打你，你记仇不？”
陆沣冷哼一声：“我记得。我讨厌他！”
玉玲：“……”她闹了个大红脸，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沣，只说得出一句话，“你这孩子！”
蔡美琪按住她的手：“跟你说吧？你以为他不懂啊，其实什么都懂了。男孩子嘛，总是调皮的，我们要教育，不要教训。”
玉玲受教地说：“是啊，以后不敢打了。”她后怕地看着陆沣，说，“那你讨厌妈妈吗？”
陆沣摇头：“你不打我——我爱你。”
玉玲：“……”她的脸又红了。不过这次是羞红的。
蔡美琪推了她一下，揶揄道：“你儿子孝顺，以后要享福了呀。”
玉玲忙道：“你儿子也孝顺的。”
蔡美琪笑道：“都好，都好。”
过了这点说话的工夫，孔令海走都走回家了，倒也不用陆沣和蔡有阳飞奔去迎接了。蔡有阳扑进孔令海怀里，孔令海一把抱住他，把他举高了：“找什么呢儿子？”回头看到陆沣和玉玲，“你们来玩啊？美琪，怎么不给陆沣拿糖吃呢？”
蔡美琪拍着脑袋说：“你看我，忘掉了！”
玉玲拦着她不让拿：“留给阳阳吃，不要拿给他。”
蔡美琪说：“你别对孩子太严格了，我就没在他身上看见过零食。陆沣你等等啊，阿姨给你抓把糖。”
陆沣却也摇头，说：“阿姨，我真的不爱吃糖。以前你给我的糖，我都给阳阳了。”
蔡美琪：“……”
玉玲笑得合不拢嘴。为什么？儿子懂事呀。
玉玲夸起了自家儿子：“陆沣，你长大了，知道照顾弟弟了。”
陆沣点头，一副“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么好”的样子。
这次轮到蔡美琪脸红了。她一贯是看蔡有阳哪哪都好的，此时也忍不住拉下脸，批评蔡有阳了：“阳阳，你怎么回事？给哥哥的糖，怎么能自己吃呢？”
陆沣见蔡有阳要被骂，马上转移话题，插话问孔令海：“叔叔，我们一会儿能去玩水吗？”
以前每次这么问，孔令海都是很爽快地答应的，但这次，孔令海居然摇头了：“对不起啊陆沣，不能去游泳了。”
蔡有阳有点着急：“爸爸，为什么？”
陆沣说：“叔叔，你上班太累了吗？”
孔令海蹲下来，把怀里的蔡有阳放到地上，就着这个姿势，对他和陆沣说：“我不累，但我看到河上游的化工厂今天开始上工了。”
蔡有阳说：“化工厂是什么？”和他能不能玩水有什么关系哦。
孔令海说：“化工厂会往河里排污水，以后那条河，你们不光不能下去玩，里面的水是一点都不要碰了。”
“以后都不能玩了？”这简直是个晴天霹雳了。
蔡美琪看到蔡有阳一脸遭到雷劈的表情，于心不忍地说：“孔令海，有这么严重吗？”
“化工厂的污染啊……”孔令海叹了口气，“我今天看到它开工，特地去看了一眼。它的污水直接往河里排，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重金属。这水，是绝对不能再下了。”
“多好的一条河啊。”蔡美琪感慨地摇头。
看到爸爸妈妈的样子，蔡有阳知道以后是真的不能去游泳了。他失落地低下头，非常非常地悲伤。
陆沣给他支招，说：“你家不是有个澡盆吗？盛点水，照样玩的。”
蔡有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澡盆还挺大的，可能在里面游泳吗？他气起来，耍脾气地跺了下脚，说：“我才不在盆里玩水，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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