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报纸？
林无咎回来到现在还真没看过报纸。
在送别了琼斯先生后，林无咎从信箱里找出了前几天报纸。很快就找到了相关报道。
《记事晨报》第三版用了较大篇幅报道了整件事，从墓地里举办黑弥撒复活仪式，到异端审判局破门而入执法全过程，栩栩如生好像记者就在一旁亲眼目睹。
【兰斯·卡文迪什，一个愚蠢自大年轻人，他天生一双死鱼一样眼睛，里面泛着浓郁不详气息，我得说，有些人罪恶从他诞生那一刻就有了预兆……那个可怜女仆一直在遭受她喜怒无常小主人折磨，他曾经强行把她手摁进滚烫沸水里……被正义惩戒骑士拷上了手铐，这个穷凶极恶邪教分子终于为他罪行付出了应有代价。】
林·死鱼眼·无咎：……
不愧是异世界带英分英，这份出类拔萃想象力深得BBC精髓。
他放下报纸，无奈揉了揉眉心。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杰克主动出现了，他幸灾乐祸道：“看起来你马上就要流浪街头了。”
他不禁开始期待兰斯反应。
他是会愤怒？崩溃大吼大叫？还是唉声叹气六神无主？
自见面以来，黑发少年脸上永远挂着气定神闲笑容，杰克为此很不爽，特别欣赏他绝望崩溃痛哭流涕模样。
然而，杰克再次要失望了。
林无咎平静放下报纸，穿过花园推开了大门。
杰克连忙追上去问：“你要干什么？”
“吃饭。”林无咎捂着肚子，有气无力说：“天塌下来也要等我吃饱了再说。”
杰克：……
“你就是自作自受。”杰克继续幸灾乐祸道：“如果不是你多事寄去那封举报信，也就不会被异端审判局逮捕，更不会被房东赶出去了。”
林无咎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那时候，你还会让我活下来吗？”
玛丽确生病了，但是她却不是病死。就像那个被马车撞死骑士一样，林无咎也曾经亲眼看到杰克对她做出死亡预告。
而杰克当时投给他眼神，让他确信他就是杰克下一个目标。
所以他寄出举报信，一半原因是为了自保。
杰克惊讶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聪明。”
魔鬼明黄色竖瞳清晰倒影出黑发少年身影，他勾起嘴角，给问题包上了甜蜜糖霜：“我杀了你母亲，你不想报仇吗？”
林无咎头也不回，“没兴趣。”
玛丽在杀了别人时候，就应该做好自己也会被杀死觉悟。
杰克用复杂目光注视着少年纤细瘦弱背影。
他看起来真好好吃。
魔鬼眼中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晦涩情绪，突然说：“你怎么不求我，说不定我会考虑帮你杀了他们，这样你就不用搬出去了。”
林无咎低血糖之下，难免有些暴躁：“你要是太闲就找个厂子上班。”
他只是普通精神分裂症，又不是高功能反社会杀人狂。
杰克：……
“我会让你后悔！”
魔鬼怨毒瞪着他，扔下句狠话后就气呼呼隐入了空气中。
林无咎长出了一口气。
这下耳根总算清净了。
天已经黑透了。
路两旁煤气灯相继亮了起来，在湿冷雾气中氤氲着模糊光晕，也使马路上保持基本明亮。
林无咎捂住鼻子，在豌豆汤似雾霾里缓慢穿行，时不时因为呛鼻煤灰而低低咳嗽几声。
他沉默观察着这个人间。
行走在灰雾弥漫异世界街道上，他是误入人间鬼魂。
公共马车在前方停下，身穿各色夹克衫工人们沙丁鱼罐头一样挤了出来，一名打着绑腿①刚进城乡下人不禁投来羡慕眼光；
身高刚到林无咎腰间小女仆抱着主人换下来脏衣服急匆匆跑向洗衣店，几名光着脚流浪儿在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清洁工②刚打扫干净路面很快又重新落上一层煤灰；
街头一家裁缝店走出来贵族少女，穿着时下流行用亮色丝绸制作而成华丽马车服，蓬松裙摆上点缀着华丽羽毛花边，在女仆搀扶下上了私家马车。
如是种种，皆为众生百态。
这里是莱特帝国首都桑恩城，太阳神是正统且唯一信仰。为了打击异信者，异端审判局应运而生。
林无咎又咳嗽了几声。
他大概总有一天会死于肺病。
他笑着抬起头，天鹅绒一般夜空上挂着三轮红月，三只正好可以连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在神秘学里，3是一个很特殊数字。
他大概真是穿越了。
……
林无咎在杂货店买完东西后，口袋里只剩下一枚半便士硬币了。
他随意在路边椅子上坐下，一边啃面包一边思考接下来出路。
虽然房租还有半个月到期，但是房东都亲自来赶人了，他既做不到厚着脸皮赖下去，又做不到为那半个月租金再讨价还价。这样就太俗气了。
异端审判局搜查，导致很多家具都出现了不同程度损坏。按照租房合同，租客有维护室内装饰、不得破坏家具义务，琼斯先生只让他搬走，没有让他因此赔钱已经算宽宏大量了。
所以罪魁祸首还是粗暴执法异端审判局呢。哦，对，添油加醋记者们也是帮凶。
黑发少年微眯了一下眼睛，嘴角笑容加深了。
杰克心底有些发凉。总觉得兰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相处时间不久，但是他对兰斯还算有基本了解。一般他这么笑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他警觉问道：“你在想什么？”
林无咎慢悠悠道：“我在想，接下来要怎么赚钱呢。”
杰克：“你不是在写小说吗？”
“天真，实在是太天真了。”林无咎竖起手指摇了摇，“傻孩子，获取稿酬周期可是很漫长。”
写小说赚钱确是个不错营生。但是没那么简单。
后世作者可以随意向报刊杂志投稿赚取连载稿费。可惜在当今这个时代，连载小说是个不折不扣稀罕事，别说日更了，就连月刊杂志都很稀少。
林无咎之前看过相关资料，月刊连载形式在维多利亚时期并不常见。1837年至1870年间英国出版了约有七八千部小说，而每年以月刊形式发表小说基本都是个位数。③
凭借月刊连载《匹克威克外传》赚了几千英镑狄更斯④，在那个时代才是不折不扣“异类”。
狄更斯能靠月刊连载赚钱，是因为他是狄更斯。同时代其他作家可大多没有这种幸运。
莱特帝国也是一样。
书籍在这个现代是属于较为奢侈爱好。因为其昂贵价格，会员制私人图书馆应运而生。
读者每年只需要缴纳五先令到几镑不等价钱就可以成为图书馆会员，免费租借图书馆里书。
这也是当今最主流阅读方式。各种图书馆也是出版社最大顾客。
为了便于在图书馆里流通，现在图书出版流行是三卷本，即把一本书分为上中下三本发售。
作者想要获得稿酬，要么等全书出版后出售版权，要么自费印书销售获得利润分成。
林无咎撇了撇嘴，不爽说：“显而易见，像我这样名不见经传新人要想出版小说，只有一个办法。”
如果他有钱话，其实一共有三个办法。
一，花钱找一个靠谱文稿代理商，由代理商和出版社洽谈，为作者争取最大利益。
二，去向出版社聘请专业审稿人毛遂自荐。
三，联系出版商，自费出版。
一和三固然能为作者争取更多利益，然而林无咎现在没钱没人脉，所以归根结底只有一个选择。
但是第二种办法也是要有前提条件——他不可能只写了一两章就拿去投稿，这样十之八九会被刷下去。
他至少要写个几万字展露自己谋篇布局能力，取信审稿人后才能收获更高报价。到时候定金什么也比较好商量。
所以林无咎今天才这么肝。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要提前半个月搬家了。
他刚刚花了4又1/2便士，存款还有1镑19先令235又1/2便士。
贫民窟房子倒是便宜，可是他还需要写作，起码要租用一个安静单间，房租不会太低。
而且小说投稿注定是一个漫长流程，不排除审稿人不喜欢他小说可能性。
林无咎得出了最后结论：“所以，我最好先找个临时工作，作为我拿到稿酬过渡。”
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说：“总之，明天先去找个便宜旅店落脚，再慢慢找房子吧。”
杰克：？？？？
什么玩意儿？
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获得稿酬周期很漫长？为什么显而易见？“只有一个办法”是哪个办法？
他根本什么也没解释啊！
还有不是在讲小说投稿吗，怎么突然又说要找其他工作了？
杰克脑海里一堆问号，却又没法问出口，总觉得自己问出来显得自己很笨样子。
他只能憋屈握紧拳头。
他现在好想打人啊！
林无咎从思考中醒过神，后知后觉闻到了咖啡和面包香气。
喉结条件反射滚了滚。
他抬头，很快就找到了路对面一辆亮着灯手推车。
手推车上装着板凳、台子、巨大热水锅炉和水龙头，当然，最重要是那个用来加热焦炭炉，此时温着咖啡和面包，咖啡醇香和黄油面包甜香糅杂在一起，让人无法抗拒。
这是一个夜间咖啡摊。
林无咎突然觉得嘴里干巴巴面包格外难以下咽。
他已经很久没吃到正常、热腾腾饭菜了。
异端审判局给犯人只有又酸又苦黑面包和馊掉豆子汤，猪都不吃，他当然难以下咽。
昨晚回家后，他好不容易在厨房里翻出来几块不知道放了多久面包，他尝了一口发现没变味，就胡乱吃掉填饱了肚子。
而今天又是啃干面包一天。
……这么一想，他这几天过得好凄惨哦。
林无咎径直走到了咖啡摊前。
摊主，一位棕色头发矮胖中年大叔殷切招呼道：“先生，要来个咖啡和两薄吗？只要一便士！”
“两薄是什么？”
“哈哈哈，就是面包夹黄油，我们习惯称为两薄。”
这个可以写进文里！
林无咎记下这个小细节。然后又问：“单买多少钱？”
“都是半便士。”
林无咎陷入沉思。他现在兜里正好只有半便士。
“给我来个两薄。”
没必要花钱买咖啡。回去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茶叶和咖啡豆。
身旁突然响起一道沙哑女声：
“老板，给他点一杯咖啡，记在我账上。”
林无咎惊讶扭头，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红头发女人。
她颧骨很高，看起来有点精明刻薄，虽然已经极力往脸上盖了一层厚厚□□，眼角皱纹还是无情昭告了她衰老事实；嘴角挂着暖融笑意以及充满关切目光冲淡了她不太讨喜面相，这让此时她看起来就像书中写和蔼可亲母亲。
林无咎注意到了她衣服——她身着深色棉衬裙，虽然很干净，但是已经旧了，颜色因为过度浆洗微微发白，手肘处隐约可以看到补丁。
林无咎眼皮颤了颤，随即掀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浮夸笑容：“哈哈哈，遇到好心人了呢。不过不用了哟。”
他笑嘻嘻说：“我不渴。”
女人和蔼说：“今天晚上可真冷是不是？小先生，喝杯热咖啡暖暖身子再走吧。”说话时候，女人目光越过林无咎身后隐晦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她大概在等人。
摊主把咖啡和面包放在了炉子上开始加热。
林无咎定定注视了红发女人一会儿，然后垂眸掩去眼中情绪，嘴角笑容有些模糊莫测。
黑发少年右手放在胸前微微俯身，声音轻飘飘，吊儿郎当笑道：“身为绅士，可不能让淑女请客。”
“这没什么大不了。”女人一边寻找着什么，一边爽朗笑道：“半便士而已，失去了它我也不会变得更穷。你看起来很不好，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
林无咎知道自己现在尊容多狼狈。
脸上清淤未消，连续几天没好好吃饭导致他本就苍白脸开始发青，又因为身上伤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会翘辫子。
怪不得能激发这位好心女士同情。
林无咎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要再说些什么，红发女人突然眼睛一亮，顾不得和他多说，立刻越过他身体，急匆匆向他身后迎去。
林无咎回头，就看到她拦下了一名过路工人。
“多少钱？”
“十便士，先生。”
“太贵了，你已经这么老了，八便士。”
女人犹豫了一下，然后拉着工人走向了附近僻静巷子深处。
林无咎愕然看着这一幕，终于意识到了女人身份。
她是一名站街女郎，俗称……女支女。
“您咖啡和两薄。”
林无咎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摊主呈上来冒着热气面包和咖啡。
这么香咖啡要半便士。
标准四磅面包售价8又1/2便士。
林无咎面无表情掀起嘴角，“我没有要咖啡。”
摊主说：“没关系，缇娜经常会请人喝咖啡。她是个好女人，就是命不好。”
雾气缭绕深夜街头，摊主突然叹息声也像雾气一样清淡如烟。
“唉，都是命啊。”他端着面包碟放到台子上，抬头望向夜空中朦胧三轮红月，皱纹遍布脸上写满了沧桑，他在胸口画了个圆圈，虔诚闭上眼睛，“愿主庇佑。”
林无咎轻声问道：“这就是太阳神国度吗？”
摊主睁开眼，结束了祷告，严肃说：“是，我们都是太阳神子民，神爱众人。”
杰克——男孩模样魔鬼张开遍布荆刺黑色骨翼，悬浮在空中，发出歇斯里地嘲笑声。
“撒谎！”似乎有千千万万童工在咆哮。
神国度同时也是绝望国度。⑤
林无咎沉默端起咖啡一饮而尽。
真苦。
他慢慢吃着手里面包，耐心等待那名好心女士结束工作。
他还欠她一杯咖啡。
大概等了五分钟左右，巷子里突然出来女人凄厉嚎叫声和男人怒斥声。
摊主迷惑看向不远处漆黑小巷，“发生什么事……。”
话音未落，就见黑发少年露出一个让他胆寒不已暴戾眼神，他闪电般起身，二话不说向巷子里冲去。
老板捂着胸口，心脏吓得扑通扑通乱跳。
“钱，把钱给我！我们说好了！”
“臭表子，你想死吗！”
男人再次举起拳头，突然后脑勺一疼，他彻底失去了意识栽倒在地。
林无咎淡定扔掉手里石头，对跌倒在地女人伸出了手，“你还好吗？”
缇娜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小心翼翼抓住了林无咎手，就着他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谢谢，谢谢，谢谢……”
她哆嗦着不住道谢。
“不用谢。”林无咎笑了笑，“就当是您请我喝咖啡谢礼吧。”
月色下，少年笑容是那么温柔，缇娜眼眶一热，连忙低头掩去泪意。
再抬起头时，她已经恢复了冷静。
“他、他死了吗？”
“现在还没有。”
少年漫不经心踢了踢男人晕倒身体，凝视着女人漆黑双眸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魔力，缇娜恍惚了一瞬，致使她没听清少年后面话，只记得少年尾音上扬，语气很轻松愉快。
“……您说什么？”
少年笑嘻嘻地重复了刚才话：“我可以帮您处理掉他，这是我特别赠送免费服务哦。”
“处理？什么？”
少年奇怪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么显而易见问题，“当然是他尸体了。”
缇娜愕然惊呼：“尸体？！”
为什么说尸体？他不是还没死吗？！
片刻后，她终于理解了少年潜台词，瑟缩着肩膀连连摆手，“不，不用了，我，我没想杀了他。”
天主啊！他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样孩子会把杀人埋尸说这么轻松随意？
“好吧。”林无咎无所谓耸耸肩，然后蹲下身子，熟练从男人口袋里摸出钱包。
钱包里只有硬币。
他倒出硬币数了数，总共有十七便士。
啧，下贱穷鬼。
他随手扔掉钱包，抓着硬币递给女人，“您最近不要来这片街区了，他可能会怀恨在心报复您。”
缇娜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结巴了一下，“不，不用给我这么多，我只要八便士。”
林无咎：“拿着吧，多钱就当是医疗费，对人渣不必客气。”
缇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钱，小心塞进了衬裙下暗袋里。
他刚刚果然是在开玩笑。这么好孩子怎么可能会丧心病狂到杀人呢。
她再次道谢道：“谢谢您。”
“您是个好人。”
好人么？
林无咎意味不明笑了笑。
他只是很讨厌欠人人情。
他说：“不早了，您还是早点回去吧，我也该回家了。”
他懒洋洋走到咖啡摊前，三两口吃完剩下黄油面包，抱起他刚刚落在这里干面包，隐入雾中渐行渐远。
杰克最后看了一眼女人佝偻身影，露出了一个无声笑容。
哈，多有意思啊，一个未觉醒女巫。
她竟然能落魄到这种模样，稀奇，太稀奇了。
他很期待她觉醒为女巫那一天。
一定会带来尸山血海地狱吧。
魔鬼跟在林无咎身后，冷不丁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林无咎单手抱着面包袋，漫不经心回答：“请我喝咖啡人。”
魔鬼不屑笑了笑，“你帮她就是因为这个？你是这么好心人？”
别逗了。不过是一杯咖啡而已。
兰斯·卡文迪什灵魂里可掺杂了不少血色阴影。
他杀过人。不止一次。
这个少年灵魂是超乎他想象复杂和晦涩。
因此才会是绝世珍馐。
“哇哦，你们魔鬼都这么不懂怜香惜玉么？”虽然现在看不到兰斯现在表情，但是杰克知道他现在脸上一定挂着让人火大不着调笑容，“让那样美人受伤，可是要被雷劈。”
杰克：……
他提高了声音，不可置信问道：“她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觉得她很美？！”
魔王啊，她年纪都可以做他母亲了！
“身为魔鬼，你评价美丑标准竟然和那些庸人们一样。”兰斯声音多了一丝冷凝，似笑非笑道：“崽，阿爸对你很失望。”
杰克终于爆发了！
“你才不是我爸爸！啊啊啊，我要杀了你！”魔鬼抓狂展开骨翅，魔压不受控制溢出，凶猛撞上兰斯身体。他伸出手，紫红色魔法阵凭空出现。
林无咎闷哼一声，微笑着咽下涌到口腔里鲜血，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看也不看，随手向身后扔去。
“给你，接着。”
杰克戒备一挥手，那个东西立刻悬浮在了距离他一米远半空中。
他定睛一看，是一颗包着精致糖纸硬糖。
“小孩子应该都喜欢吃糖吧。”少年头也不回懒洋洋说，嗓音微哑。
杰克怔住了。
他知道这种糖。
是最廉价粗糖。
一枚只要半便士。
魔法阵和魔压一起消失了。
杰克拆开糖纸，捏起糖塞进嘴里，廉价甜腻滋味立刻在舌尖化开。
他沉默了一会儿，眯起眼睛笑道：“好甜。”
魔鬼不会知道，他现在笑容多像一个普通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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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无咎回来到现在还真没看过报纸。
在送别了琼斯先生后，林无咎从信箱里找出了前几天报纸。很快就找到了相关报道。
《记事晨报》第三版用了较大篇幅报道了整件事，从墓地里举办黑弥撒复活仪式，到异端审判局破门而入执法全过程，栩栩如生好像记者就在一旁亲眼目睹。
【兰斯·卡文迪什，一个愚蠢自大年轻人，他天生一双死鱼一样眼睛，里面泛着浓郁不详气息，我得说，有些人罪恶从他诞生那一刻就有了预兆……那个可怜女仆一直在遭受她喜怒无常小主人折磨，他曾经强行把她手摁进滚烫沸水里……被正义惩戒骑士拷上了手铐，这个穷凶极恶邪教分子终于为他罪行付出了应有代价。】
林·死鱼眼·无咎：……
不愧是异世界带英分英，这份出类拔萃想象力深得BBC精髓。
他放下报纸，无奈揉了揉眉心。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杰克主动出现了，他幸灾乐祸道：“看起来你马上就要流浪街头了。”
他不禁开始期待兰斯反应。
他是会愤怒？崩溃大吼大叫？还是唉声叹气六神无主？
自见面以来，黑发少年脸上永远挂着气定神闲笑容，杰克为此很不爽，特别欣赏他绝望崩溃痛哭流涕模样。
然而，杰克再次要失望了。
林无咎平静放下报纸，穿过花园推开了大门。
杰克连忙追上去问：“你要干什么？”
“吃饭。”林无咎捂着肚子，有气无力说：“天塌下来也要等我吃饱了再说。”
杰克：……
“你就是自作自受。”杰克继续幸灾乐祸道：“如果不是你多事寄去那封举报信，也就不会被异端审判局逮捕，更不会被房东赶出去了。”
林无咎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那时候，你还会让我活下来吗？”
玛丽确生病了，但是她却不是病死。就像那个被马车撞死骑士一样，林无咎也曾经亲眼看到杰克对她做出死亡预告。
而杰克当时投给他眼神，让他确信他就是杰克下一个目标。
所以他寄出举报信，一半原因是为了自保。
杰克惊讶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聪明。”
魔鬼明黄色竖瞳清晰倒影出黑发少年身影，他勾起嘴角，给问题包上了甜蜜糖霜：“我杀了你母亲，你不想报仇吗？”
林无咎头也不回，“没兴趣。”
玛丽在杀了别人时候，就应该做好自己也会被杀死觉悟。
杰克用复杂目光注视着少年纤细瘦弱背影。
他看起来真好好吃。
魔鬼眼中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晦涩情绪，突然说：“你怎么不求我，说不定我会考虑帮你杀了他们，这样你就不用搬出去了。”
林无咎低血糖之下，难免有些暴躁：“你要是太闲就找个厂子上班。”
他只是普通精神分裂症，又不是高功能反社会杀人狂。
杰克：……
“我会让你后悔！”
魔鬼怨毒瞪着他，扔下句狠话后就气呼呼隐入了空气中。
林无咎长出了一口气。
这下耳根总算清净了。
天已经黑透了。
路两旁煤气灯相继亮了起来，在湿冷雾气中氤氲着模糊光晕，也使马路上保持基本明亮。
林无咎捂住鼻子，在豌豆汤似雾霾里缓慢穿行，时不时因为呛鼻煤灰而低低咳嗽几声。
他沉默观察着这个人间。
行走在灰雾弥漫异世界街道上，他是误入人间鬼魂。
公共马车在前方停下，身穿各色夹克衫工人们沙丁鱼罐头一样挤了出来，一名打着绑腿①刚进城乡下人不禁投来羡慕眼光；
身高刚到林无咎腰间小女仆抱着主人换下来脏衣服急匆匆跑向洗衣店，几名光着脚流浪儿在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清洁工②刚打扫干净路面很快又重新落上一层煤灰；
街头一家裁缝店走出来贵族少女，穿着时下流行用亮色丝绸制作而成华丽马车服，蓬松裙摆上点缀着华丽羽毛花边，在女仆搀扶下上了私家马车。
如是种种，皆为众生百态。
这里是莱特帝国首都桑恩城，太阳神是正统且唯一信仰。为了打击异信者，异端审判局应运而生。
林无咎又咳嗽了几声。
他大概总有一天会死于肺病。
他笑着抬起头，天鹅绒一般夜空上挂着三轮红月，三只正好可以连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在神秘学里，3是一个很特殊数字。
他大概真是穿越了。
……
林无咎在杂货店买完东西后，口袋里只剩下一枚半便士硬币了。
他随意在路边椅子上坐下，一边啃面包一边思考接下来出路。
虽然房租还有半个月到期，但是房东都亲自来赶人了，他既做不到厚着脸皮赖下去，又做不到为那半个月租金再讨价还价。这样就太俗气了。
异端审判局搜查，导致很多家具都出现了不同程度损坏。按照租房合同，租客有维护室内装饰、不得破坏家具义务，琼斯先生只让他搬走，没有让他因此赔钱已经算宽宏大量了。
所以罪魁祸首还是粗暴执法异端审判局呢。哦，对，添油加醋记者们也是帮凶。
黑发少年微眯了一下眼睛，嘴角笑容加深了。
杰克心底有些发凉。总觉得兰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相处时间不久，但是他对兰斯还算有基本了解。一般他这么笑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他警觉问道：“你在想什么？”
林无咎慢悠悠道：“我在想，接下来要怎么赚钱呢。”
杰克：“你不是在写小说吗？”
“天真，实在是太天真了。”林无咎竖起手指摇了摇，“傻孩子，获取稿酬周期可是很漫长。”
写小说赚钱确是个不错营生。但是没那么简单。
后世作者可以随意向报刊杂志投稿赚取连载稿费。可惜在当今这个时代，连载小说是个不折不扣稀罕事，别说日更了，就连月刊杂志都很稀少。
林无咎之前看过相关资料，月刊连载形式在维多利亚时期并不常见。1837年至1870年间英国出版了约有七八千部小说，而每年以月刊形式发表小说基本都是个位数。③
凭借月刊连载《匹克威克外传》赚了几千英镑狄更斯④，在那个时代才是不折不扣“异类”。
狄更斯能靠月刊连载赚钱，是因为他是狄更斯。同时代其他作家可大多没有这种幸运。
莱特帝国也是一样。
书籍在这个现代是属于较为奢侈爱好。因为其昂贵价格，会员制私人图书馆应运而生。
读者每年只需要缴纳五先令到几镑不等价钱就可以成为图书馆会员，免费租借图书馆里书。
这也是当今最主流阅读方式。各种图书馆也是出版社最大顾客。
为了便于在图书馆里流通，现在图书出版流行是三卷本，即把一本书分为上中下三本发售。
作者想要获得稿酬，要么等全书出版后出售版权，要么自费印书销售获得利润分成。
林无咎撇了撇嘴，不爽说：“显而易见，像我这样名不见经传新人要想出版小说，只有一个办法。”
如果他有钱话，其实一共有三个办法。
一，花钱找一个靠谱文稿代理商，由代理商和出版社洽谈，为作者争取最大利益。
二，去向出版社聘请专业审稿人毛遂自荐。
三，联系出版商，自费出版。
一和三固然能为作者争取更多利益，然而林无咎现在没钱没人脉，所以归根结底只有一个选择。
但是第二种办法也是要有前提条件——他不可能只写了一两章就拿去投稿，这样十之八九会被刷下去。
他至少要写个几万字展露自己谋篇布局能力，取信审稿人后才能收获更高报价。到时候定金什么也比较好商量。
所以林无咎今天才这么肝。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要提前半个月搬家了。
他刚刚花了4又1/2便士，存款还有1镑19先令235又1/2便士。
贫民窟房子倒是便宜，可是他还需要写作，起码要租用一个安静单间，房租不会太低。
而且小说投稿注定是一个漫长流程，不排除审稿人不喜欢他小说可能性。
林无咎得出了最后结论：“所以，我最好先找个临时工作，作为我拿到稿酬过渡。”
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说：“总之，明天先去找个便宜旅店落脚，再慢慢找房子吧。”
杰克：？？？？
什么玩意儿？
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获得稿酬周期很漫长？为什么显而易见？“只有一个办法”是哪个办法？
他根本什么也没解释啊！
还有不是在讲小说投稿吗，怎么突然又说要找其他工作了？
杰克脑海里一堆问号，却又没法问出口，总觉得自己问出来显得自己很笨样子。
他只能憋屈握紧拳头。
他现在好想打人啊！
林无咎从思考中醒过神，后知后觉闻到了咖啡和面包香气。
喉结条件反射滚了滚。
他抬头，很快就找到了路对面一辆亮着灯手推车。
手推车上装着板凳、台子、巨大热水锅炉和水龙头，当然，最重要是那个用来加热焦炭炉，此时温着咖啡和面包，咖啡醇香和黄油面包甜香糅杂在一起，让人无法抗拒。
这是一个夜间咖啡摊。
林无咎突然觉得嘴里干巴巴面包格外难以下咽。
他已经很久没吃到正常、热腾腾饭菜了。
异端审判局给犯人只有又酸又苦黑面包和馊掉豆子汤，猪都不吃，他当然难以下咽。
昨晚回家后，他好不容易在厨房里翻出来几块不知道放了多久面包，他尝了一口发现没变味，就胡乱吃掉填饱了肚子。
而今天又是啃干面包一天。
……这么一想，他这几天过得好凄惨哦。
林无咎径直走到了咖啡摊前。
摊主，一位棕色头发矮胖中年大叔殷切招呼道：“先生，要来个咖啡和两薄吗？只要一便士！”
“两薄是什么？”
“哈哈哈，就是面包夹黄油，我们习惯称为两薄。”
这个可以写进文里！
林无咎记下这个小细节。然后又问：“单买多少钱？”
“都是半便士。”
林无咎陷入沉思。他现在兜里正好只有半便士。
“给我来个两薄。”
没必要花钱买咖啡。回去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茶叶和咖啡豆。
身旁突然响起一道沙哑女声：
“老板，给他点一杯咖啡，记在我账上。”
林无咎惊讶扭头，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红头发女人。
她颧骨很高，看起来有点精明刻薄，虽然已经极力往脸上盖了一层厚厚□□，眼角皱纹还是无情昭告了她衰老事实；嘴角挂着暖融笑意以及充满关切目光冲淡了她不太讨喜面相，这让此时她看起来就像书中写和蔼可亲母亲。
林无咎注意到了她衣服——她身着深色棉衬裙，虽然很干净，但是已经旧了，颜色因为过度浆洗微微发白，手肘处隐约可以看到补丁。
林无咎眼皮颤了颤，随即掀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浮夸笑容：“哈哈哈，遇到好心人了呢。不过不用了哟。”
他笑嘻嘻说：“我不渴。”
女人和蔼说：“今天晚上可真冷是不是？小先生，喝杯热咖啡暖暖身子再走吧。”说话时候，女人目光越过林无咎身后隐晦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她大概在等人。
摊主把咖啡和面包放在了炉子上开始加热。
林无咎定定注视了红发女人一会儿，然后垂眸掩去眼中情绪，嘴角笑容有些模糊莫测。
黑发少年右手放在胸前微微俯身，声音轻飘飘，吊儿郎当笑道：“身为绅士，可不能让淑女请客。”
“这没什么大不了。”女人一边寻找着什么，一边爽朗笑道：“半便士而已，失去了它我也不会变得更穷。你看起来很不好，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
林无咎知道自己现在尊容多狼狈。
脸上清淤未消，连续几天没好好吃饭导致他本就苍白脸开始发青，又因为身上伤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会翘辫子。
怪不得能激发这位好心女士同情。
林无咎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要再说些什么，红发女人突然眼睛一亮，顾不得和他多说，立刻越过他身体，急匆匆向他身后迎去。
林无咎回头，就看到她拦下了一名过路工人。
“多少钱？”
“十便士，先生。”
“太贵了，你已经这么老了，八便士。”
女人犹豫了一下，然后拉着工人走向了附近僻静巷子深处。
林无咎愕然看着这一幕，终于意识到了女人身份。
她是一名站街女郎，俗称……女支女。
“您咖啡和两薄。”
林无咎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摊主呈上来冒着热气面包和咖啡。
这么香咖啡要半便士。
标准四磅面包售价8又1/2便士。
林无咎面无表情掀起嘴角，“我没有要咖啡。”
摊主说：“没关系，缇娜经常会请人喝咖啡。她是个好女人，就是命不好。”
雾气缭绕深夜街头，摊主突然叹息声也像雾气一样清淡如烟。
“唉，都是命啊。”他端着面包碟放到台子上，抬头望向夜空中朦胧三轮红月，皱纹遍布脸上写满了沧桑，他在胸口画了个圆圈，虔诚闭上眼睛，“愿主庇佑。”
林无咎轻声问道：“这就是太阳神国度吗？”
摊主睁开眼，结束了祷告，严肃说：“是，我们都是太阳神子民，神爱众人。”
杰克——男孩模样魔鬼张开遍布荆刺黑色骨翼，悬浮在空中，发出歇斯里地嘲笑声。
“撒谎！”似乎有千千万万童工在咆哮。
神国度同时也是绝望国度。⑤
林无咎沉默端起咖啡一饮而尽。
真苦。
他慢慢吃着手里面包，耐心等待那名好心女士结束工作。
他还欠她一杯咖啡。
大概等了五分钟左右，巷子里突然出来女人凄厉嚎叫声和男人怒斥声。
摊主迷惑看向不远处漆黑小巷，“发生什么事……。”
话音未落，就见黑发少年露出一个让他胆寒不已暴戾眼神，他闪电般起身，二话不说向巷子里冲去。
老板捂着胸口，心脏吓得扑通扑通乱跳。
“钱，把钱给我！我们说好了！”
“臭表子，你想死吗！”
男人再次举起拳头，突然后脑勺一疼，他彻底失去了意识栽倒在地。
林无咎淡定扔掉手里石头，对跌倒在地女人伸出了手，“你还好吗？”
缇娜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小心翼翼抓住了林无咎手，就着他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谢谢，谢谢，谢谢……”
她哆嗦着不住道谢。
“不用谢。”林无咎笑了笑，“就当是您请我喝咖啡谢礼吧。”
月色下，少年笑容是那么温柔，缇娜眼眶一热，连忙低头掩去泪意。
再抬起头时，她已经恢复了冷静。
“他、他死了吗？”
“现在还没有。”
少年漫不经心踢了踢男人晕倒身体，凝视着女人漆黑双眸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魔力，缇娜恍惚了一瞬，致使她没听清少年后面话，只记得少年尾音上扬，语气很轻松愉快。
“……您说什么？”
少年笑嘻嘻地重复了刚才话：“我可以帮您处理掉他，这是我特别赠送免费服务哦。”
“处理？什么？”
少年奇怪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么显而易见问题，“当然是他尸体了。”
缇娜愕然惊呼：“尸体？！”
为什么说尸体？他不是还没死吗？！
片刻后，她终于理解了少年潜台词，瑟缩着肩膀连连摆手，“不，不用了，我，我没想杀了他。”
天主啊！他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样孩子会把杀人埋尸说这么轻松随意？
“好吧。”林无咎无所谓耸耸肩，然后蹲下身子，熟练从男人口袋里摸出钱包。
钱包里只有硬币。
他倒出硬币数了数，总共有十七便士。
啧，下贱穷鬼。
他随手扔掉钱包，抓着硬币递给女人，“您最近不要来这片街区了，他可能会怀恨在心报复您。”
缇娜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结巴了一下，“不，不用给我这么多，我只要八便士。”
林无咎：“拿着吧，多钱就当是医疗费，对人渣不必客气。”
缇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钱，小心塞进了衬裙下暗袋里。
他刚刚果然是在开玩笑。这么好孩子怎么可能会丧心病狂到杀人呢。
她再次道谢道：“谢谢您。”
“您是个好人。”
好人么？
林无咎意味不明笑了笑。
他只是很讨厌欠人人情。
他说：“不早了，您还是早点回去吧，我也该回家了。”
他懒洋洋走到咖啡摊前，三两口吃完剩下黄油面包，抱起他刚刚落在这里干面包，隐入雾中渐行渐远。
杰克最后看了一眼女人佝偻身影，露出了一个无声笑容。
哈，多有意思啊，一个未觉醒女巫。
她竟然能落魄到这种模样，稀奇，太稀奇了。
他很期待她觉醒为女巫那一天。
一定会带来尸山血海地狱吧。
魔鬼跟在林无咎身后，冷不丁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林无咎单手抱着面包袋，漫不经心回答：“请我喝咖啡人。”
魔鬼不屑笑了笑，“你帮她就是因为这个？你是这么好心人？”
别逗了。不过是一杯咖啡而已。
兰斯·卡文迪什灵魂里可掺杂了不少血色阴影。
他杀过人。不止一次。
这个少年灵魂是超乎他想象复杂和晦涩。
因此才会是绝世珍馐。
“哇哦，你们魔鬼都这么不懂怜香惜玉么？”虽然现在看不到兰斯现在表情，但是杰克知道他现在脸上一定挂着让人火大不着调笑容，“让那样美人受伤，可是要被雷劈。”
杰克：……
他提高了声音，不可置信问道：“她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觉得她很美？！”
魔王啊，她年纪都可以做他母亲了！
“身为魔鬼，你评价美丑标准竟然和那些庸人们一样。”兰斯声音多了一丝冷凝，似笑非笑道：“崽，阿爸对你很失望。”
杰克终于爆发了！
“你才不是我爸爸！啊啊啊，我要杀了你！”魔鬼抓狂展开骨翅，魔压不受控制溢出，凶猛撞上兰斯身体。他伸出手，紫红色魔法阵凭空出现。
林无咎闷哼一声，微笑着咽下涌到口腔里鲜血，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看也不看，随手向身后扔去。
“给你，接着。”
杰克戒备一挥手，那个东西立刻悬浮在了距离他一米远半空中。
他定睛一看，是一颗包着精致糖纸硬糖。
“小孩子应该都喜欢吃糖吧。”少年头也不回懒洋洋说，嗓音微哑。
杰克怔住了。
他知道这种糖。
是最廉价粗糖。
一枚只要半便士。
魔法阵和魔压一起消失了。
杰克拆开糖纸，捏起糖塞进嘴里，廉价甜腻滋味立刻在舌尖化开。
他沉默了一会儿，眯起眼睛笑道：“好甜。”
魔鬼不会知道，他现在笑容多像一个普通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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