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_走八千里的风
海里小说网 > 走八千里的风 > 第77章 第77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77章 第77章

  孙婆婆叹着气坐在旁边的杂草上。“虞老师,委屈你了。

  老婆子也不想这么待你,可我知道你这大城市来的是看不上我们的。

  别人家买回来的媳妇都是关几天就老实了,其实别人家都是打服的,可我下不了这手,你要是能听话些就好了。”

  柱子听完慌张地走上前。“妈,你给虞老师关起来了?不行不行,我以为是你给我买的媳妇,虞老师不行……”

  山区里买媳妇的事不是秘密。这几个村因为有支教老师查得严些,近几年没发生了,当然也因为穷。

  但几年没发生不代表他们的观念已经转变过来了。

  孙婆婆听他没骨气的话,愤怒地起身甩他一巴掌。“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儿啊,你不是经常给妈说,虞老师从来不说你傻,虞老师最漂亮了,笑起来还好看。

  她给你当媳妇不好吗?以后再生个像虞老师一样漂亮的女儿多好啊。”

  虞恒吓得不敢多话,先听他们怎么吵。

  “不行不行。”柱子坚持着。“大家说虞老师和隔壁村的路医生是一对,他们都是来帮我们的好人。”

  孙婆婆扯着他的胳膊,努力地灌输她的想法。“是好人呀,虞老师是好人。

  你娶不到媳妇,虞老师来给你当媳妇,这不就是好人吗?”

  柱子吐字不清晰,思想也像孩童般单纯。

  只觉得他妈说的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能沉默着。

  他像是突然纠到了错处。“不对,你刚才说别人家都打,你是不是想打虞老师。”

  “不不。”孙婆婆赶紧摇头。“虞老师以后要给你当媳妇我打她干啥?

  以后你们好好过,咱家人都能把虞老师当菩萨供。虞老师你说呢?”她还是走了过来,把虞恒拉起来坐好。

  柱子不说话了,真被他妈绕了进去。

  听出来柱子本还是向着她的,可说通柱子不现实,孙婆婆不可能任她说。

  不说又怕柱子以为她愿意了。

  就算会被打,虞恒还是压抑着心里的害怕,尽量平和地说出来不让她生气。

  “我不愿意,柱子你说得对,我喜欢路峋。你下地干活时受伤,他可是帮你包扎……啊——。”

  孙婆婆虽已年迈,因为常年劳动的关系,力气倒是不小。

  她毫无保留地快准狠掐着虞恒的胳膊,一扭,让她惨叫出声。

  可因为嗓子哑了,这撕心裂肺的一叫并没传出太远,不足以让人听到。

  柱子急了,上前来拉他妈。“妈你干啥,你说了不打虞老师的。”

  通过上面那块缺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虞恒忍着痛看向她。

  孙婆婆脸上没有一丝熟悉的慈祥温和,全然是陌生。

  微弱的光线照在她爬满皱纹的脸上,明暗各自分布,有几分骇人。

  她勾着嘴角冷冷地笑了笑。“傻柱啊,妈教你,女人要是不听话打几顿就老实了。”

  柱子扑过来挡在虞恒前面。“不行,你说话不算话,你说了不打的。

  你生气的时候还叫我傻柱,跟别人一样讨厌,虞老师从没叫过我傻柱,她最好了你不许欺负她。”

  虽然柱子对虞恒来说不算靠山,也不是全然可信。

  但她还是庆幸自己没叫人外号的习惯,不然这会就该遭报应了。

  孙婆婆这次没依他。“我不打,你问问虞老师,她是愿意给你当媳妇,还是冻死在这。”

  柱子有些呆笨,给他选择题,他只会二选一。

  柱子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了几声。

  虞恒在角落里,是傍晚又是阴天,那光实在照不到这里。

  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同样是危险的人。

  他说着。“虞老师,我妈打人可疼了,我小时候挨她打都要痛上好几天,你顶不住的。

  要不你给我当媳妇吧,我虽然不如路医生聪明,但我比他有力气,我也能照顾你。”

  已经意识到她被关在地窖,村里人储存蔬菜都是这样的。

  哪怕已经退到墙角,虞恒还是忍不住向后缩了缩摇头。“不行。”

  柱子有些失落,转身回头看向他妈,笨拙地转述着。“虞老师说不行。”

  孙婆婆转身寻了根棍子,柱子上去拦住她。“妈你干啥,不能打虞老师。”

  孙婆婆力气再大,又怎么能大过一个青年男人。

  她气极败坏地扔掉。“不争气的东西。”说完,她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柱子走回来,小心翼翼地说着。“虞老师你先委屈会儿睡一觉存力气,等我妈睡了我放你走,你得有力气跑。”

  孙婆婆在地窖口吼着。“我今晚都不睡。”

  “那就明晚。”柱子小声地说着。

  可地窖空间小,说话有回音,他以为的小声被地窖口的孙婆婆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这不是真的,虞恒可能为这呆傻的样子笑出声来。

  柱子随着孙婆婆离开了,听两人有离开的动静。

  强装冷静的虞恒终于哭出声来。

  “路峋,路峋,你快发现啊,路峋,救救我,这里很黑,路峋……”

  掩上地窖口后,孙婆婆留了小边的缺口,不会窒息而死。

  而那一点缺口,并不能带来多少光明。

  天色也越来越暗了。很快她就会彻底陷入黑暗。

  “路峋,路峋……”她也知道该保存体力,本就感冒实在不能再呼救。

  万一她有机会再呼救,还要用到这副破嗓子惊动其他人。

  可知道是一回事,真的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虞恒接触过的老人很多,小镇上都不少。

  爷爷奶奶们都像路奶奶一样对她可好了,经常招手把她叫过去,给她吃好吃的或者新煮的甜玉米。

  在她印象里,老人都是和善可亲的,像妈妈一样亲切地叫她小虞。

  也不是没遇到过坏老人,也在电视上看到过。

  而看过听过和体会过是不一样的,要不怎么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不敢大声,虞恒小声抽泣着,一遍遍地叫着路峋的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虞恒又冷又饿又恐惧。

  地窖口忽然传来了声音。

  已经身上边缘,还是忍不住向墙角缩了缩。

  阴天的夜晚没有月光,直到人下梯子,她才从身形上认出是柱子。

  大晚上的他来干什么?

  来帮她跑?不对,孙婆婆已经听到了,不可能看他闹。

  那他来干什么?虞恒越来越害怕,加上寒冷,她的牙齿忍不住开始打颤。

  柱子着急地走过来,把怀里的小包和破旧的杯子拿出来。“虞老师,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先吃点药。”

  他一个呆笨之人,哪里会弄药,多半是孙婆婆的授意。

  就是再难受,这药虞恒也不敢吃。

  虞恒试探性地说着。“没生病,就是被绑得难受。”

  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大腿膝盖脚腕都被绑着,根本没有自己解开的可能。

  柱子思考能力弱,当即就放下杯子,说来替她解开。

  “蠢蛋。”孙婆婆从上面扔下一截铁链,尽管是砸在土地上没有水泥地的声音大,还是让虞恒颤了颤。

  孙婆婆已经顺着梯子下来了。“这里冷,去给虞老师倒点热茶。”

  “这杯子里还温着。”柱子不是懂事不想离开,而是不懂手里有热的为什么还倒。

  她不明所以地笑笑。“这里这么冷,温水不够的,快去烧点热水拿下来。”

  柱子轻轻哦了一声,还回身对虞恒说着等一会儿。

  “柱子。”虞恒叫住他,也不敢说让他留下的话,怕孙婆婆说什么误导他的话,以为她同意留下了。

  “怎么啦虞老师。”对于被虞恒叫住的事,柱子很高兴。

  孙婆婆并不慌,在微弱的光里笑看着虞恒,看她如何挣扎。

  虞恒再好,对柱子而言终究是外人,她一点不怕。

  虞恒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嗓子难受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在暗处,柱子也看不清她在说话。

  孙婆婆笑着,只听那声音倒会觉得是个慈祥的婆婆。“快去吧柱子。”

  大概是她叫了太多遍路峋的名字,到了这关键时候,喉咙忽然干哑没音了。

  柱子走后,本就阴冷的地窖更加阴森可怖。

  虞恒看着拾起铁链慢慢走近的孙婆婆。

  她退无可退,反复地用唾沫润了润嗓子,终于找回一点声音。“婆婆,这是犯法的。现在还没发生什么,我们都忘了吧。你把我放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孙婆婆像个看着猎物垂死挣扎的猎人一样,甚至闲适地蹲下身子。“隔壁村子去年刚买一个,不也没人管?”

  “我是老师呀孙婆婆,有名有姓登记过的支教老师。我报的就是四年,到期没有回去肯定有人下来问的。”

  孙婆婆其实也不懂这些,山区的闭塞阻碍的不止是孩子们的思想。

  “那些被买来的女人之前不也是有名有姓的人,也有像你一样大城市来的。人口这么多,丢一两个谁在乎啊。”

  “在乎的,至少亲人朋友在乎的。”虞恒反驳着。“我还有爸妈,家里就我一个,我还要给他们养老的。”

  孙婆婆又笑了起来。“别怕呀虞老师,听你这话哭腔都有了,大家不是说你笑起来好看吗。

  我又不是要你命,没什么好哭的,柱子除了傻了点人不错的,他会对你好的。

  我又不是没见过路医生,他那种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一看就靠不住。

  不说远的,就说今天,我们山区的汉子哪个让没成亲的媳妇一个人走过山路?”

  “不是的,不是的……”虞恒摇头。

  她不知道相处三年多的村民这么坏,路峋他也没想到的。

  “你这细皮嫩肉的,动手吧真怕把你打死了,可劝又劝不住,你怎么这么倔呢?”

  她说完,抓起手边的铁链扬起,重重落下。

  蒋言和虞丰是很好的父母,他们从没打过她。

  加上虞恒是个听话乖巧不让人操心的孩子,也不会被打。

  那铁链落在身上时,虞恒觉得她要死掉般的痛。

  沙哑的嗓子没让她发出什么惊人声音来,更向墙角拼命地缩。

  被她铁链甩到的右胳膊,右腿火辣辣的疼,疼的没有知觉。

  孙婆婆一动手,气更大了。

  又高举起甩了两次后,看虞恒躺那不动了。

  虞恒被绑得结实,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孙婆婆有些担心,她可不想背上人命。

  赶紧上前伸出手指在她鼻下探了探,气息很稳定。

  应该是没受过这罪,一时疼晕过去了。

  孙婆婆有些后悔连下三次狠手,又觉得教训这种嘴硬的就得狠心。

  她从扔铁链的地方找到一起扔下来的锁。

  那锁是外面打工的家人用来锁车子的,用得年限久了,外面一层软胶已经磨烂褪掉,里面的铁也生锈了就扔在家里。

  她扶起虞恒的身子,把锁套在虞恒脖子上。

  她脖子修长纤细,果然像孙婆婆预计的那样还空出一大圈。

  孙婆婆这才拾起铁链穿过车锁,又用小锁把铁链锁在了梯子上。

  当年挖地窖时,只放下这么一节梯子怕倒了,索性埋在土里一大截,就是进了雨让土地湿了,梯子也倒不了。

  就算让傻柱那个身材健壮的男人来,他也移动不了梯子分毫。

  孙婆婆布置完这些,瞪了昏迷的虞恒一眼。“你们文化人怎么说的来着?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她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虞恒清醒过来时,感觉到一双手在她腿上乱摸。

  还碰到了被铁链甩到的伤处,痛得撕心裂肺。

  她胡乱挣扎着。“走开走开,我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虞老师,虞老师。”是柱子的声音,他手足无措地向旁边躲了躲。“不是你说被绑得难受吗,我帮你解开绳子。不过我比较笨,解这么久没解开,还把你吵醒了。”

  虞恒听出他没有其他想法,暂时放心了些,努力地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后才注意到脖子的冷硬,又看到从梯子那延伸过来的铁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像狗一样被人用铁链栓起来了。

  从未有过的疼痛恐惧和屈辱感让虞恒有些崩溃。“你杀了我算了,你去叫你妈,就说我是不可能同意的,让她来杀了我。”

  “我妈睡了,我没有铁链的钥匙。”

  柱子说得委屈,呆傻又不知所措地看虞恒发泄了会儿情绪。

  直到嗓子又无法承受她发出声音。

  她低沉了好一会儿,嘶哑地说着喝水。

  柱子本就是烧了热水下来的,水已经放得凉了一些。

  他要递过去,虞恒背过身去,让柱子帮忙解开了手上的绑绳。

  这里太暗光线不好,柱子人又笨一些。

  他解了好几分钟才解开,解开后虞恒简单活动了下,抱着下地用的大水杯一口气喝了半杯。

  喝完她也没理柱子,自己低头摸索着去解腿上的三条。

  胳膊上是最先承受落下铁链的打击的,胳膊上有麻疼的感觉。

  衣服不算厚,轻轻摸着还有些发硬,应该是血沾上后,没有及时处理让那里的衣服变硬了。

  虞恒缓了缓,终于看向了柱子。

  “柱子,你们这样把人关起来是错的。你没上过学你不懂,你不信的话去问下刘梅刘老师,问她我说的对不对?”

  柱子愣在那,不知是没听明白,还是在思考。

  虞恒也没指望他能听懂,只能抓住一点机会是一点。

  “你妈没上过学,她也不懂的。你要去问上过学的。就像治病要找医生而不是你妈一样。

  我身上也有点伤,如果你见到了路医生,你问他我的伤怎么治,他是医生他懂的。”

  “也对,我比较笨,不会治病。”柱子难过地挠挠头。“那天亮了我去邻村找找路医生。”

  “恩,如果不能去的话,问问邻居们也可以的。他们家里或者有药呢。就不用问你妈了,她肯定没有,要是有的话刚才就让你拿给我了。”

  依靠一个傻子传递信息确实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他甚至可能会无意地说给孙婆婆。

  可虞恒嗓子不能大声呼救,她也没了别的办法,只能试试看。

  柱子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虞恒也想明白了,她现在闹得再厉害,谁都听不到。

  干脆忍着对脖子上铁锈的心理厌恶,把那张被子用来半铺半盖。

  地窖本就阴冷,她昨天淋了雨,加上晚上没休息好,感冒更加重了。

  昨天养一阵还能出会声的喉咙今天彻底哑了。

  孙婆婆下来喂她水时,忍不住大笑着。“虞老师你认了吧,真有人来找,你都哑了,这不是天要助我吗?”

  虞恒捧着沾了泥土的杯子喝完热水,缓了缓嗓子。“婆婆,你家人在外地打工一年多少钱?你放了我,我给你钱。”

  她声音太过喑哑,孙婆婆走上前来才勉强听清。“在这山区里钱够就行了,太多反而是祸。”

  虞恒更着急了。“你们钱多了可以搬离这里。”

  “这是根,俗话说狗不嫌家贫。我是不……”

  她没料到看起来文弱的小姑娘被她昨天狠抽了三链子还敢反抗。

  趁她靠近时,她忽然甩起铁链套住她的脖子,发狠地说着。“钥匙拿出来,不然我勒死你。”

  孙婆婆常年劳作,力气是不小,但毕竟人老了,没那么敏捷。

  但她可不傻,被套住脖子只是慌却不乱。

  她从心底坚信,这些看起来从外表到灵魂都透着干净的人,是不敢杀人的。

  若是她昨天没受那铁链的三次甩打,凭着这份恐惧,或许能和孙婆婆不分上下。

  而孙婆婆显然也想起来了她还有伤,握着拳就捶向她昨天受伤的那条腿。

  底盘不稳,上身又能撑多久。

  手上力气一卸,优势就彻底倒在孙婆婆这边。

  她生气地拾起旁边放菜的破篮子就向虞恒身上砸。“还敢打我?看着瘦弱的姑娘这么倔?想死是不是?”

  她没留一丝力气,把篮子都甩变形了。

  虞恒那沙哑的喉咙没能发出太大的动静,连隔壁人家的狗都没惊动。

  地窖剩下她一个人时,阴冷感更重了,血腥气也窜进脑海。

  “路峋,你怎么还不来……”虞恒无力地轻哼着。“你再不来我就死掉了。”

  “路峋,路峋……”

  刘梅吃完午饭,看着匆匆翻开书本的孩子们。

  一边欣慰大家的勤奋好学,一边有些担心另一件事。

  作为和虞恒一起相处三年多的支教老师,刘梅觉得她很了解虞恒。

  当然也因为虞恒比较简单好懂。

  她来支教虽然不像她一样无二心,但她很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很耐心地教导爱护孩子们。

  她周末经常去找路峋玩,从没一次留宿过。

  或者是两人快到四年这个期限了,说起这个话题过于开心没忍住亲热?

  也确实能算个理由,但刘梅还是不放心。

  正好大黑忙完了活来看她,顺便给她吃昨晚蒸的枣花馍。

  本想昨天给她的,可是下了雨,只能等到今天了。

  刘梅和她坐一起,甜蜜地分着吃了那块馍。

  两人虽然确定了关系,但大黑看着壮实,却是个腼腆的人。

  刘梅担忧地叹口气。“大黑,你下午还有活干吗?”

  大黑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活,怎么了?”现在不是农忙时候,不至于走不开。

  “你去邻村跑一趟吧,阿恒昨天去找路峋没回来,我心里觉得不踏实。

  要是她真在那,你们也不用急着回来,大不了我一个人多上几节课,明天让她补回来。

  万一,我是说万一不在,马上回来告诉我。回来前问清楚她几点走的,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大黑也不能说是外号,他从小就黑,不是干活晒黑的。

  他家人都这么叫他,慢慢就习惯了,并不同于傻柱的外号。

  虞恒最初叫他名字,被刘梅好一顿笑,后来大家熟了,就也叫起了大黑。

  他也意识到了事情可能有些危险,当时就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我这就去。”

  大黑借了村长家的自行车,他又有一身力气,一路骑得飞快,十分钟就到了。

  再有力气,到地方时他还是有些喘气。

  他叫着破旧诊所门口的患者。“大娘,大娘,路医生在里面吗?”

  “在呢在呢,慢点。”大娘以为是他家里有人得了急病,主动让他插队。

  路峋在里面治病?那虞恒多半不在了。

  他来的这条路是两个村子间的必经路,不存在错过的说法。

  大黑比刚才更急躁了,直接闯进去按在桌上。“路医生,虞老师呢?”

  路峋正写方子的笔忽然脱了手。

  他心里一咯噔。“她昨天下雨前就走了,算时间应该刚到家就下雨了。怎么了?”说到最后,他的话都放轻了。

  顾不得那两位病人,村上还有老医生,先去找他也行。

  大黑拉起路峋。“她一直没回来,刘老师不放心,让我过来问问。”

  路峋跟着他走,不可置信地吼着。“她怎么可能会不见呢?大家不是对她都很好吗?”

  大家都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过了一夜,就算有命在,也一定被折磨过,或者……没了清白。

  大黑容易害羞,很少吼过人。

  看路峋急切的样子,他忍不住瞪他一眼,提高了音量。“你问谁呢?问你自己吧。”

  虞恒昨天走时是一个人,路峋的视线能看到她时,还是一个人。

  她的手机已经打不通了,路峋一遍一遍地打,一直是信号不在服务区。

  在重重大山的包围里,关一个人甚至不用考虑怎么破坏手机,它自己就会没信号。

  两人沿着那条路逮到人就问。

  这一问,快问到村子里了。

  终于有一位大娘说,昨天她看到虞恒和孙婆婆一起路过这里。

  大黑去向村长还自行车,再去向刘梅回消息。

  路峋一路打听着,摸索到了孙婆婆家。

  他顾不得什么礼貌,重重地拍着柴门。“婆婆,婆婆,你在家吗?”

  孙婆婆佝偻着背,迈着小碎步笑盈盈地跑出来开门。“这不是路医生嘛,找我这老婆子干啥?先进来喝口水吧。”

  看她那一脸慈祥可亲的笑,路峋想到了自己的姥姥,也像虞恒的第一印象一样,没觉得她是坏人。

  虞恒没见过世间的阴暗,路峋又能比她见多到哪里呢?

  “婆婆,昨天阿恒跟你一起回来的是不是?然后呢?”

  “昨天天色不好,虞老师怕下雨淋到我。确实扶我一路来着。还把我送回家。

  但是下雨了,她还非要走。我拗不过她,就把家里的伞借她了,后来,后来我也不知道了呀。”

  路峋还扶着她家的柴门,一个大男人急得都想哭了。“婆婆求您了,您再想想,当时有没有谁跟你们一路?尤其……尤其是男人。”

  孙婆婆看他的语气也急了,她苦着脸双手无措地乱晃。“这是出了什么事嘛,昨天还好好的。

  你说昨天那会雨大,大家都慌着向家里跑,路上肯定有人嘛,老婆子我眼花,在大雨里也看不清啊这。”

  “婆婆您别急。”路峋握住她着急时乱晃的手。“您再想想,求您了。她对我很重要,她对这里的孩子们也很重要。”

  孙婆婆急哭了,迈着不稳的步子就要出门。“怪我眼不好,我和你一起找找吧,不然我不安心啊。”

  “不婆婆,您在家歇着。好好想想昨天见过谁,想起来了告诉我,求您了。我先去其他地儿问问。”

  他简单安抚了孙婆婆,转身去一家一家地敲门问。

  可昨天天不好,出门的人少。

  问了很久,只像最初那位大娘一样,在路上见虞恒和孙婆婆走过一段路。

  要是路峋能回头再看一眼孙婆婆。

  或许能看到她半躲在门框处的阴冷笑意,和转身时那稳稳当当的脚步。

  看到路峋彻底离开这附近时,孙婆婆才下了地窖。

  虞恒受了伤,站起都困难,她放心地蹲到她身边,嘲讽地笑着。“刚才有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地窖在后院,她在上面堆了些杂物,只留着供她呼吸的边缝。

  若是不仔细找,一眼扫过很难发现。

  离得有些远,两人也不是大喊大叫交流的。再加上人在地窖,声音被阻了大半,她并没有听到声音。

  孙婆婆笑着,伸出她的双手。“刚才这双手,被路医生握过。他来了。”

  虞恒身子一颤,有了动静,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连呼喊的权利都被老天剥夺了,孙婆婆更觉得有如神助。

  “不过他离开了,还让我好好歇着,想起谁有嫌疑就告诉他,你说好不好笑?”

  尽管是白天,地窖角落里依然有些暗。

  她举起双手勉强看清。“这双手可是把你关起来,并且狠狠打过你的手。

  路医生真温柔啊,他温柔地握住我的手,让我好好歇歇,笑死人了。”

  虞恒有些绝望,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一脸。

  她叫了那么多遍路峋的名字,终于把他叫来了,可是他没能救到她。

  “还有啊。”孙婆婆眼含怜悯地看向她。“昨天你一定把柱子当傻子一样说了一些话吧。

  我不如你有文化,但我可以让他出不去。我让喝了点瞌睡药,睡一天。晚上再来陪你,开心吗?”

  虞恒本能地缩了缩本就裹起来的身子。“婆婆,求你了,你放了我吧。”

  “回不了头啦虞老师。你现在伤这么重,出去了我没好果子吃。不如你和柱子结为夫妻,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大家恨我归恨我,但都会劝你好好和柱子过日子的。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们也想给孩子留下一位支教老师啊。

  虞老师,你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吗?不行,你和路医生都好好笑,不过你们都是好人,还好,你们都是好人。”

  “不过,我不过。”虞恒哑着嗓子反驳着。

  孙婆婆又生气了,她也知道不能再打了,只能上去,临走前恶狠狠地说着。“饿你几天。”

  地窖再次陷入黑暗。

  虞恒绝望地把头撞在土墙上。“路峋,路峋,你回来……”

  叫了太久他的名字,却没有被救出去。

  虞恒刚想脱口而出那声爸妈,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怕母子连心,怕蒋言难过,她身体不好,一定不能受这刺激。

  当年得知她要进深山,她那么生气地阻拦,一定是怕有这样的结果吧。

  怪不得她隔个两三天就要打一次电话,只不过是在确认她的平安吧。

  想到父母,不如之前绝望,却更加难受了。

  “刘梅老师,大黑哥,李婆婆,李月,张大爷……救命啊。”她把每个村民的名字都叫了一遍。

  谁都行的,求求了,救救她。她想家了。

  不敢入睡,说不出话,后来就在心里叫。把记得的同学老师名字也叫了一遍。

  池舒,萧水,陆少……

  下午没有给孩子们上学。

  刘梅看着茫然的孩子问为什么提前放学,为什么没见虞老师。

  刘梅泣不成声。“虞老师被坏人藏起来了,今天不能上课了。我和路医生大黑哥要去找她。”

  “我们也找……”一个孩子带头,所有的孩子都说着要一起。

  人多力量大,路峋拿着在半路找到的伞。

  说虞恒和孙婆婆分开后,没人知道后来的事,只找到这把被落在路边杂草里的伞。

  刘梅拧着眉头。“既然是借了伞回来的,为什么合上伞被扔在路边?真有人跟踪她,还会把人带走,把伞再合上扔路边吗?人伞一起带走岂不是毫无证据?就算是伞太大回去后不好处理,那也是随手扔在路边吧,还会特意合上吗?”

  伞是昨晚关起虞恒后,孙婆婆冒雨扔路边的,从泥土的沾染程度看,确实是昨晚落下的。

  村长已经帮忙报了警,山区村子分布稀,他们来需要很长时间。

  就算他们有警犬,昨天下了雨,气味早被冲走了。

  路峋握着伞的手紧了紧。“你们去其他地方找,我再去问问。”

  刘梅让大黑给孩子们三五人一组安排寻找的方向,她赶紧跑着去追路峋。

  两个村子离得不算很远,刘梅到底没追上,她到时正好看到路峋抓着孙婆婆的衣角跪下恳求着。

  “婆婆,她才刚毕业就来了,还是个小姑娘,求你了婆婆。你再想想吧。”

  刘梅也理解,他们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总不能把一个老婆婆抓起来审问。

  哪知孙婆婆更狠,她扶不起路峋,也像他一样扑通跪下。“老婆子我有罪,都是我害了虞老师,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我这条老命就不要了。

  你不让我和你一起找,我知道我腿脚不便,跟着还得照顾我是个麻烦。我去叫醒柱子,让他跟你们找找。”

  两人也想看看她屋内的情况,不多推迟就跟了进去。

  进了屋一路跑来的刘梅还在喘着,路峋一脸的泪也没来得及擦。

  叫醒了柱子,他半闭着眼一副醒不了的样子,依依呀呀的也听不清说了什么。

  她家里全都整整齐齐的,虞恒再瘦弱也是个成年人了,不该没有反抗。

  刘梅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多疑了,说着算了,拉起了路峋。

  两人走后,柱子揉了揉眼睛。“妈,你怎么哭了。咦,我刚才忘记问路医生虞老师的伤怎么治了。我得去问问。”

  孙婆婆揪着他的耳朵。“把这事烂在肚子里,除非你想让我死。”

  柱子听到这字,哭着摇头。“不行,家里就我们俩了,妈你别不要我。”

  孙婆婆满意地摸摸他的头。“睡吧,妈不走,妈还要给你娶个好媳妇。你睡醒有精神了就娶。”

  给柱子下的瞌睡药重,被摸头的感觉太舒服,没一会他就睡过去了。

  一时半会他们不会回来了,孙婆婆又去地窖给虞恒带去了绝望。

  这次路峋哭喊着说的,虞恒虽然听不清,但多少听出了他的声音。

  看到孙婆婆下来,就知道这次又走了。

  她绝望地看着孙婆婆嚣张的笑,哭都哭不出来了。

  孩子们又带来了一群家里没活的人,大家趁着天亮,把附近几个村子问了个遍。

  虞恒在近几个村子还是很出名的,参与找她的人越来越多。

  有些名声不好昨天还出过门的单身汉,大家都是一家一户地敲门进屋检查一圈。

  路峋最后也顾不得礼貌,效仿了这个并不算好办法的行为。

  随着太阳落山,路峋觉得自己在发疯的边缘越走越远。

  把附近几个村的单身汉家里都闯过后,几人一寻思,还是怀疑上了孙婆婆。

  她家里,可是也有一位单身汉啊!

  大家毕竟只是怀疑,傻柱人是呆了些,心眼又不坏,孙婆婆平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一个老太太一个傻子,闯进别人家里如果误会了她,心里实在过不去。

  距离虞恒失踪整整一天一夜了。

  路峋不敢歇着,他一向干净的鞋子早沾了脏泥。

  脑子一旦空下来,就听到虞恒在叫他,叫的凄惨绝望。

  家里最穷时,母亲工资还没发下来,他上学都是问题。

  是虞恒的妈妈蒋言以去他家找虞恒的说法送了些钱过去。

  她顾忌着路家人的面子,没让别人知道这事,可路峋知道。

  虞恒为了给他讲题,为了一起考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她每天都睡得晚。

  说起来是一句话的事,可虞恒每天为他辅导功课时,却是一分一秒都认真着。

  没有虞恒,就没有能考进c大的路峋。

  几个男生在同一个宿舍闲聊时,大家也好奇他对虞恒的心思。

  他说,她是个好姑娘,对我很好,我欠她很多。

  欠的太多,就觉得跟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无法把两人放在同等的位置去考虑。

  早知今日,他该在明白虞恒心思时,就明确告诉她,他不会喜欢她的。

  看到她的时候,他眼里只有他自己是如何的卑微,如何的差劲啊。

  或许他该严厉些,撕破脸皮让她走得远远的。

  她那么喜欢画画,她应该在干净明亮的画展里听别人夸她。或拿起画笔描一副山河秀丽,万家灯火。

  而不是湮灭在这表面美好的深山画卷里。

  他该如何对蒋姨和虞叔交待?

  他们又如何接受唯一女儿出事的消息。

  路峋在大家的争论声中低着头,似乎下定了决心。

  不敢再耽误,他飞快地跑去孙婆婆的村子。

  虞恒给他的人生点亮了那么多希望的灯盏,他不能让她的人生被黑暗吞噬。

  就算被冠上欺负老弱痴傻的坏名声,他也要去。

  孙婆婆也从村民那听说了找虞恒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也越来越疯狂。

  竟然敢闯进别人家里去搜,虽然闯进去的都是名声不好的单身汉家,但她还是慌了。

  她找了几件干净衣服,叫醒了柱子。

  “柱子,去拿块热毛巾给虞老师擦擦身子,虞老师生病了不方便动,你给他换身衣服。

  全身都换下来,我好给她洗洗。”

  柱子半睁着眼,满是疲惫。“晚点吧妈,我再睡会。”

  柱子人不坏,但毕竟是小孩心性,没那贴心的想法。

  晚点被发现了怎么办,孙婆婆心里很慌,只想他们赶紧生米煮成熟饭。

  此时倒是后悔怕他跑出去给谁乱说,她狠心灌一大份安睡药来。

  “你平时还说虞老师对你好,这会给她换个衣服都不愿?”

  “愿的。”柱子果然被她激起,打着哈欠拿起了孙婆婆备好的衣服。

  孙婆婆拉住他。“虞老师要是不让你帮忙,是怕给咱添麻烦。你不用管她,给她脱下来就是了。”

  “哦。”柱子愿意是愿意去,就是因为没睡好,有些无精打采的。

  孙婆婆想了想,到底没跟去。

  柱子听他哥说过一些男女之事。

  在那黑暗里碰到女孩子柔软的身体,他一个成年男人难免有反应。

  若是她在旁边,恐怕他那傻脑子就不会想到别处去了。

  而孙婆婆显然低估了柱子对虞恒的尊敬程度,也低估了虞恒的决心。

  柱子按她想的那样,非要上前给她脱衣服换一身干净的。

  虞恒不顾身上的疼痛拼命反抗着,说着他再动手她就在墙上撞死。

  柱子不敢再上前,委屈中忍不住又打起了哈欠。“你衣服脏了。”

  虞恒想起孙婆婆说她给柱子喂了药,看这样子想必还没缓过药劲儿来。

  她指了指远处。“你在那睡一会儿吧,换洗衣服也得等天晴了对吧。”

  柱子似懂非懂地哦了声,倒是开心地找个角落继续睡去了。

  虞恒松口气,想必过一会,孙婆婆就算不下来,也会在地窖观察一下的。

  “路峋,你还不来吗?”虞恒靠在土墙上,陷入了绝望。

  好几个人闯进了她家,孙婆婆心里一惊,装作一脸担忧地迎上去。“怎么样了?”

  路峋二话不说,再次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孙婆婆,求您了。

  她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父母还指望她养老,她不能留在这。

  她是因为我来的,我必须好好地把她带回去。她的人生才刚开始。”

  孙婆婆挤了泪出来。“我知道你怪我没看好虞老师,可我一个老婆子,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昨天还是虞老师帮我的,我要是知道会出事,我肯定拉着她不让走啊。”

  路峋皱了皱眉,为难后坚定地说着。“抱歉孙婆婆,我要在您家里找一下。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东西的。”

  孙婆婆一愣。“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欺负我老婆子没人撑腰是不是?”

  刘梅想说什么,路峋阻止了她。没必要再让她也背上坏名声。

  他起身,认真地看着孙婆婆。“婆婆,我没有针对你。虞恒没找到前,谁都有可能。如果她不在,你打我骂我要求赔偿都行。”

  她说完,学生们已经四散开了,孙婆婆一人根本拦不住。

  上面这么热闹,虞恒也听清了些声音。

  她叫着柱子。“柱子,柱子……”

  奈何她发不出什么声音,愣是没把柱子叫醒。

  山区里为了储存蔬菜和其他东西,几乎家家有地窖。

  挖地窖的地方也大致相同,很快就被人找到了地窖口。

  听到没有声音呼救,路峋几乎是红着眼就要去掀开。

  孙婆婆突然叫住了他。“不好吧,我儿子也在下面。”

  这话说得含蓄,只有小孩子没听懂话里的得意。

  路峋上前抓住她的衣领。“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她好心送你回来!”

  孙婆婆同样有些疯癫。“那就好人做到底,给我家柱子当媳妇。”

  刘梅和几位大娘把众人遣散,搬开地窖的木板下去。

  虞恒听出了声音是来救她的,重获新生的喜悦冲上了头脑。

  从昨天起,她是一分一秒地熬过来的,不敢睡不敢放松,还渴着饿着。

  得知要被救走,精神一放松,控制不住地晕了过去。

  几位女人下来看到一角的柱子睡得沉,衣着也整齐,多少放心了些。

  昏迷前的虞恒拖着重伤的身子向前挪了些,从地窖口透进来的光线照到了她身上。

  一向爱干净的虞恒满身的泥,胳膊和腿上似乎还有血迹。

  最重要的是,她纤细白皙的脖子上被套了破旧的车锁,链子从里面穿过,又锁在了梯子上。

  几人下来前,虞恒已经晕过去了,她们不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有些担心地在她脖颈处探了探呼吸,松口气后对旁边的人点点头。

  几人分工,刘梅爬在梯子上对路峋和大黑吼着向孙婆婆要钥匙。

  两个大娘去叫醒柱子,怕村民传坏话。哪怕虞恒的衣服完好无损,也必须让柱子同时衣着整齐地出现,证明两人没发生什么。

  孙婆婆再坚持也没了意义,乖乖地拿出了钥匙。

  刘梅上来时,已经说了虞恒没事,这没事的意思大家都懂。

  路峋就抓着钥匙赶紧冲下了地窖。

  他下了梯子看到虞恒时,整个人呆住了,眼睛因为愤怒睁得又大又圆。

  大娘心疼地叹口气,夺过钥匙开了锁,几人慢慢把虞恒交替着抱了上去。

  上去后,路峋冲到揉眼睛一脸困意的柱子面前,上去就给他一拳。“为什么要打她?

  别人欺负你骂你傻的时候,是虞恒赶跑了那些人,说不可以这样骂你的吧。”

  孙婆婆冲上来,和其他人一起拉开了两人。

  只有孙婆婆是护着柱子的,其他人拉住路峋只是不想他惹出什么事来。

  “打他干什么,你应该感谢他!要不是他一直不肯碰虞恒,你以为她还能清白吗?

  虞老师是我打的,要不是柱子拦着,她才不是只这点伤,有什么冲我来,柱子一直不听我的话,一直在帮她。

  要不是我怕他出去乱说话被你们知道,我也不会给他喝那么多会睡的药。”

  柱子之前在地窖时,虞恒一直躲在角落里不敢和他接近。

  加上是阴天,光线不强。他一直不知道虞恒受了多重的伤。

  现在看到她昏迷着,身上脏兮兮的还有血迹。

  当时就哭着问孙婆婆。“妈,虞老师流血了,她会死吗?对了路医生,昨晚虞老师对我说让我问问你该怎么治的,可我今天没起床,我太困了。她还让问刘老师,把人关起来是不是错的,我真的太困了。”

  路峋暴怒的脸僵在那,众人看他没有挣扎的意思,都松开了束缚。

  他瘫跪在地上。“是我害了她,我不该让她一个人回来,我不该让她跟来山区,我不该让她跟在我身边啊!”

  刘梅过来拉他。“别说没用的了,这就你一位医生。”

  把虞恒简单安置下后,路峋借了村长的自行车回去拿药箱。

  他这一路跑得急,来回就半个小时,几乎是站着骑的,回来时满身的汗。

  来不及擦,就背着药箱过去了。

  虞恒的衣服被刘梅和几位大娘慢慢地换了下来,那些沾着血迹的地方不敢硬揭,只能把衣服剪烂。

  她们的动作再轻,若是平时的虞恒早就醒了。

  她或者太累了,一直没有醒的迹象。

  探了她的鼻息,还算稳定。

  路峋沾着药水,一点一点地浸湿她沾着皮肉的衣料。

  一点一点地揭着,虞恒没醒,路峋倒是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处理重伤处时又忍不住抽泣。

  给虞恒处理完伤口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山区的晚风很凉,春秋季早晚温差也大。

  其他人都加了件外套,只有他薄薄的长袖还满头的汗。

  他留在了这个村子过夜,本来说让他到大黑家和他挤一晚。

  但路峋不放心,怕虞恒半夜醒来害怕不安,就在她的房间地上铺了草,又铺上被子将就一晚。

  虞恒发生了那样的事,还受了重伤。

  对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闲话,谁都没有多说。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点,当时刘梅去给孩子们上学了。

  路峋正和前来的警察说着情况,听到大娘说人醒了。

  虞恒醒来时,眼神不像之前清澈明亮,带着浓浓的害怕不安。

  她没让任何人碰她,女人也不行。

  路峋坐在床边,没伸手去触碰。

  他轻声说着。“阿恒,没事了,再也不会发生那种事了。你听,警察来了,不会放过他们的。”

  虞恒倒不是没从惊吓里回过神来。

  而是对这个地方不再信任,不再觉得每个人都如她所看到的这样纯真善良。

  她依然哑着喉咙。“我想静一静。”

  大家退了出去,只留下路峋一个人。

  她昨天有些发烧,路峋喂了些药,没想到感冒这么重,让喉咙哑成这样,怪不得没有听到呼救。

  “好,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配点治嗓子的药。”

  虞恒点点头,整个身子忍不住蜷缩到一块。

  过了好一会儿,路峋端着温水进来送药,她配合地起身吃了点药,又吃了点东西躺了回去。

  孙婆婆打她时,虞恒都是侧着身子的,伤都在一侧,倒是不影响休息。

  睡了这么久,哪里还睡得着。

  路峋拉了椅子坐在不远处。“阿恒,对不起,是我的疏忽让你有了这次无妄之灾。对不起……”

  他低着头,泪意又翻滚上来。

  路峋很少哭,因为没有爸爸,家里的重担都在妈妈身上,他很小就没有撒娇的机会。

  小时候顽皮,经常挨打,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虞恒的泪顺着脸流进枕头里,她侧躺着面对墙壁,路峋也看不到。

  她悄悄吸了吸鼻子,稳了稳语气。“也不能全怪你。”

  那时她还是有一点点意识的,她听到路峋吼孙婆婆时的绝望悲痛。

  “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一定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但你的伤有点重,要养一养。

  你也不想回去后被父母看到这伤吧。”路峋叹气,想上前安慰又忍住了。

  “我知道。”虞恒同意了。“把这事烂在肚子里行吗?谁都不要说。等我们离开了这,就只有你知我知。

  不过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受了皮肉伤。不让说是怕知道的人多了传到我爸妈耳朵里。”

  路峋爽快地点头。“好,下午我跑去镇上,找找最好的药,这几天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陪着你。”

  虞恒没应声,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两人所在村子离得不远,去镇上却离得远了,就算有村长的自行车代步,也有很远的路程。

  晚饭是刘梅和大□□她端到跟前吃的。

  天色暗后,大黑离开了,刘梅坐在床边和她闲聊。

  看着虞恒的伤势,刘梅叹着气。“你也是,保什么清白,落得一身伤,都21世纪了那层膜有那么重要吗?

  这是找到了,要是找不到命都没了。”

  虞恒知道她是为自己好,耐心地解释着。“当然命重要。但你以为我如了她的意,她会把我放出来吗?她只会觉得我在假意迎合,或者还会做出更多我无法想像的事。不过,我也确实有些接受不了被不喜欢的人……那样。”

  刘梅一想也是,叹着气拍拍她的肩。“没事了别想了。你看好人还是多的嘛,你是没见,找你的人可多了。”

  虞恒低着头,有些害怕地向怀里缩了缩。“梅子,你知道吗?孙婆婆一直叫我虞老师,她对我笑着感谢我送她回来时是叫虞老师。

  把我打晕关在地窖,劝我嫁给柱子时叫虞老师。

  她拿起铁链、篮子打我的时候还是叫虞老师。

  我一直以为虞老师这个称呼,是大家对我的喜欢,是尊敬。原来,它只是一个称呼,与虞恒这个称呼并没区别。”

  平时阳光明媚的虞恒如今低沉着嗓音说一些让人难受的话,再加她嗓子沙哑着,就更难受了。

  “你别这样想,坏人嘛总是有的,但好人多啊。今天上学时,同学们一直问我你的伤势。我怕过来你嫌吵才让他们走的。”

  说着,刘梅顿了顿。“不过你确实不适合这个地方,你一直被保护得太好了,成长在一个温馨的环境里。

  大家都喜欢你,坏人对你来说很遥远。所以你会帮孙婆婆,会没有防备。

  善良没有错,永远不会错,但它需要铠甲。

  说句不合适的话,我一直不开你和路峋的玩笑,是因为我觉得你们不合适,可能在一起了也走不到最后。

  或许在这个他拼命救你的时间段说他缺点有些不好,但这是事实。

  如果你没有防备地善良下去,像他那样同样对人不设防的心理是不够的。

  你们之间有一个人不能改变,是很难走远的。你们可以是最好的朋友,却很难成为最好的恋人。

  他可以拼命救你,却不懂怎么保护你,你懂吗?”

  虞恒没有说话,刘梅长叹口气起身,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四年满了就走吧,你还有几年青春能等他成熟起来呢?就算等到了值得吗?”

  刘梅说着路峋不熟悉这个村子的路,天色晚了她去接一下。

  其实是想让虞恒一个人静一静,她走出门时只听到虞恒轻轻的哭声。

  她从到这的时候就是一副温柔明媚的样子,很少把不好的情绪展露给别人,相处三年多,刘梅也是第一次听她这样哭。

  路峋回来的时候,虞恒已经安静下来了。

  他迎上虞恒担心的眼神,说着没事,天黑的时候都是熟路了。

  重新给虞恒的伤处上了药,胳膊腿倒是好说,脖子上被铁链磨出的伤口因为长时间沾了铁锈,要一次次地清理干净,不然会留疤。

  最先想到的不是丑不丑的问题,而是回去后不能被父母看到。

  胳膊腿有疤还能说是摔倒了,山区路再不平,脖子上有伤却混不过去。

  昨晚虞恒睡得沉,怕她因为疼乱动是刘梅和他一起处理的右侧伤口。

  现在只剩下两人,虞恒还清醒着,路峋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也接待过还是小姑娘的病人,当时就明明没想这么多的。

  虞恒没他那些杂乱的想法,只是想着疼点也行,赶紧长好千万别留疤。

  她轻扯着衣领,歪了歪头,十分配合。

  路峋整理了心思,拿出棉签和新买的药膏凑近了些。

  山区通了电,灯却不像以前小镇的那样明亮,永远发着昏暗的泥黄色,让她自己上药怕是不方便。

  女孩纤细白皙的脖颈有些抢眼,锁骨漂亮又精致。

  他轻咳了下排除杂念,轻轻地给她药膏。

  药膏有些凉,虞恒不适地轻皱了眉。

  他抹开的动作格外轻柔,有些麻麻的痛感,倒是能忍。

  路峋注意到她的皱眉,轻声安抚着。“这是镇上最好的药了,不会留疤的。”

  “恩。”虞恒淡淡地回应着,也不算担心。

  脖子处只是被铁链磨损得破了皮,如果清理干净了,多半不会留疤的。

  处理好伤口后,虞恒又侧躺回去。

  想对他说四年了咱们到时间就回去吧,最后还是忍住了。

  第二天孩子们上完课,纷纷跑来看她了。

  虞恒的感冒还没好透,喉咙倒是好转不少。

  声音不再沙哑,听着也不是那么让人难受了。

  孩子们安慰过她后,有不太会说话的孩子直接问着,虞老师还会教我们吗?

  虞恒沉默着,看孩子面带乞求,说着想让她留下,他们会保护她的。

  说以后她出门了,他们一定跟着。

  孩子们的主意多,一人一句慢慢把虞恒逗笑了。

  村民们也把家里要养到年底的鸡鸭杀了,给她熬汤补身子。

  看着村民和孩子们和善的脸庞,虞恒分不清是真是假。

  但她已经决定四年期满后要走了。

  一方面是怕了,另一方面是想家了。

  她被关在地窖时,心里一直想的是爸妈救我,却不敢念一个字。

  如果她真的出事了,只有她这一个孩子的父母该如何自处?

  妈妈蒋言身体一直不好,如果知道她有了意外,可能会一病不起吧。

  小时候因为工作的原因与爸爸相处不多,但虞丰同样疼爱她。

  她现在顾不得路峋了。

  如果他依然不走,那她就离开了。

  虞恒能下地后,路峋还是多留了几天,不过是去大黑家借住了。

  白天看她教孩子们上课,闲时给她按摩和她散步。

  扶着她早早地爬一处小山找到信号给父母聊天报着平安。

  晚上和她一起检查孩子们的作业。

  那半个月里的路峋,温柔得有些不真实。

  关于这事,村长帮着和警察说的,就少了很多虞恒要到场的机会。

  母子两人都被抓走了,柱子智商有问题,他不会像孙婆婆一样好判。

  虞恒也没生气,她当时害怕柱子是一回事,准确说,柱子确实也算帮了忙。

  她又恢复了以前温柔明媚的样子。

  胳膊腿的伤结了痂,脱落后就没事了。

  那些被铁链甩出的青紫痕迹,大概还要两三个月才能彻底消褪。

  算算时间,也就到了四年期满的时候。

  她伤好后路峋就回去了。

  被虞恒教过的孩子,因为家穷加上成绩并不突出的关系没继续上。

  那些孩子和她一起去邻村找路峋。

  一路上听虞恒讲a市和她小镇上的事,也不觉得闷。

  后来无意中听到路峋和他家人打电话,那边催着他们办婚礼。

  他调皮地围在两人之间调笑着。

  谁都知道虞恒不会留下了,她教满了四年,不是带着恐惧怨恨走的,他们也没什么可挽留的话。

  再次去路峋时,她听到了他和萧水的电话。

  下山时,和她一起的孩子还说着怎么回来了没找到吗?

  她没多说,和那孩子刚来就回去了。

  这次来,是和他商量一下时间的。

  半个月前,他们的报告已经交上去审批了。

  路峋说,村上有位爷爷的病得再观察一阵子。

  他要多留半个月看一下,现在已经半个月了,她来问问情况,却听到了那样的电话。

  虞恒以为路峋愿意离开,是因为想和她一起离开。或者是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也担心了。

  原来……也有萧水的原因吗?是因为萧水说想他了吗?

  回去后,虞恒收拾了东西,和李月说过她被人关起来的事不许对她家人说后,就把她带了回来。

  这期间有好几天的时间,路峋一直没来。

  他从来不在乎自己的想法,从来不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问题。

  之前所有的温柔都是愧疚,怕不知道怎么对她家人交待吧。

  虞恒带着李月踏上归途,耳边不是火车的轰鸣声。

  而是被解救后,大家的安慰声。

  “虞老师别怕,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不用管。我们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身子骨好着呢,不用担心我们这些粗人……”

  “虞老师放心吧,以后谁都知道不能动你啦。不然就惹众怒了……”

  “虞老师就是太善良了,别害怕啦都过去了……”

  “虞老师别害怕……”

  “虞老师……”

  所有人都是安慰她,她很感谢她们,真的很感谢。

  她会听他们的话,保护好自己,不要有太多的善良。

  忽然有一道清冷声音在一片纷乱的杂音里低沉却清晰。

  “别怕,不是你的错。”

  虞恒竖起耳朵,想听清这道声音的来源。

  他似乎又近了些,缥缈又空灵,轻柔地说着。“不是你的错。”

  “阿恒,不是你的错,别怕,阿恒。”

  所有人都在劝她坚强,暗示她不要有软弱的善良。

  她们其实也对,都是无关者的小小建议。

  只有那个清冷低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心疼,像能感同身受她的痛苦般。

  不止是在说别怕,话的背后还有要保护她的决心。

  善良没有错,她可以继续遵从本心,把大家带给她善意传递下去。

  不用怕危险,他会保护她的。

  软弱的善良也没关系,他会保护她的。

  声音的主人从纷扰的人群里走出来,对他轻笑着。“阿恒。”

  虞恒睁开眼,石原宽厚的背挡了灯光,不至于刺眼。

  看他手里拿着纸巾,虞恒这才感觉到脸上的湿意。他在给她擦泪,轻轻地叫醒了她。

  虞恒半起身扑到石原身上抱住他,正好听到外面一声惊雷。

  他大概知道虞恒梦到了什么,虞恒还是避开那件事。“雷声太大了,有点吓人。”

  石原轻笑着,把手里的纸巾扔到床下垃圾桶里。

  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安抚着。“恩,是挺吓人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hailiang9.cc。海里小说网手机版:https://m.hailiang9.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