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病榻推诚唯因爱深 斗…_痴情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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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病榻推诚唯因爱深 斗…

  张珊把紫菜蛋花汤喝完后,就对轩运说:“你先出去一下,我想和秋燕说几句私密话。”

  轩运出去后,秋燕坐在张珊的床边。张珊拉着秋燕的手抽噎着说:“秋燕,轩运很优秀,也有情有义,他很爱你,你也很爱他,今后你要一如既往地爱他,照顾他,只要他能幸福,我也就死而无憾了。你们不必担心我的感受,我的心我的情早已成了灰烬,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不能再连累他了……我……我在这个世界上不会……不会存留多久……”

  “张珊,你千万不能这样说这样想,你一定能好起来的。轩运是爱你的,你看,他刚才喂你喝汤的样子,没有真爱,哪能有那个样子呢?是我不好,插足你们的感情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不,秋燕,我不怨你不恨你,也不是说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才说这样的话。其实,早在高考前我就有了这种想法,至于产生这种想法的具体原因我就不细说了,因为说了不但没用,反而会平添一些烦恼和忧伤。我之前做了不少伤害你的事情,希望你能原谅我,更希望你理解我现在的心意,答应我的请求。不是我不爱轩运,正是因为我爱他太深,才这样请求你的……”

  “不,张珊,你千万不要这样说,这种伤天害理、无良缺德的事我不会继续了,不会了,永远不会了!我今天就是来和他分手的,从此我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了。你看,这是我给他写的断情信……”

  秋燕刚从衣袋里掏出断情信,张珊的父母和王主任就进来了。她急忙又把那信放进衣兜里,然后擦了一下眼里的泪水,和张珊的父母寒暄了几句。又转身对张珊说:“张珊,好好养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千万不敢有别的想法。你放心,我会信守诺言的。”

  “不,秋燕,你一定记住我刚才对你说的,拜托你了,求你了……”秋燕出门时张珊哽咽着说。

  张珊妈妈立马走到病床前,一边给女儿擦着眼泪,一边说:“珊珊,不哭,啊!不敢哭,王主任看你的病来了……”

  秋燕走出病房时,天空布满了乌云。她看到轩运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坐在走廊的条椅上。她想叫他一声,让他到医院外边去一下,但没有叫出口。她就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他,这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把医院昏暗的走廊照得透亮,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轩运猛然抬起头,他们的目光就碰在了一起。就在他们的目光碰撞的一刹那间,他们好像都读懂了对方的全部心思。她避开他的目光,扭头走了,他缓缓地站起来,紧跟在她的后面。他们一前一后走着,隔着几步远,谁也不说话。他们刚出医院大门,空中又放出一道刺眼的闪电,爆出了令人心惊肉跳的炸雷。随即狂风裹挟着铜钱般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秋燕的脚步加快了,轩运的脚步也加快了。秋燕向左拐,轩运也向左拐。狂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也鼓胀了他们的腰身和双腿。

  “到鸡眼罗锅那里避避雨!”轩运在后边迎风喊着。

  秋燕低头疾步走着,并没有回应,但她迅速往右一拐,拐向了“鸡眼罗锅”那里。

  这是一个状如直角三角形的逼仄的空间,它的上面是医院堆放杂物的平房楼梯。垂直于地面的最长的那条直角边的高度尚不足两米,进深也就勉强一米。这是王郎中的门诊室兼治疗室。他凭着祖传秘籍,在清除身体各个部位的瘊子、疣子、痦子方面颇有名气。在治疗脚气和鸡眼方面更是身怀绝技。因他是个罗锅,再加上他治疗鸡眼的绝技,时间长了,人们就忘记了他的真实姓名,只称其为“鸡眼罗锅”。也许是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吧,他已经好几天没出摊开业了。

  “鸡眼罗锅”的门诊室兼治疗室里,现在正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先生。老先生姓刘,号称“刘半仙”。他坐在一个木制的缠满了麻绳的马扎上,面前放着一个黑乎乎油腻腻的布袋子。布袋里装着《四柱预测》、《麻衣神相》、《风水大全》、《老黄历》等书籍,还有卦签、签筒、本子、圆珠笔等工具。此人在算卦、麻衣相术、看阳宅阴宅风水等方面在小县城也是小有名气。他的业务范围相当广泛,但工作地点很不固定。基本原则是:冬天哪里避风有太阳就在那里,夏天哪里通风有荫凉就在那里。不过他工作地点的变动范围始终就是在医院、联营商店和葫芦湖边上这一带。今天突然遇到暴雨,他只好来到鸡眼罗锅这里避雨。

  轩运和秋燕带着满身雨水匆匆忙忙挤进来的时候,“刘半仙”正捏搓着绵软黄亮的烟丝给“斯大林烟斗”里装旱烟。他把烟斗叼在嘴里,划了火柴,猛吸了一口。

  “抽个签、相个面或者测一下生辰八字?”他鼻孔里喷着浓浓的烟雾说。

  秋燕看着轩运,轩运看着“刘半仙”,兴味索然地摇摇头。

  “你眉毛弯弯,兄弟二三;眉中有裂隙,骨肉难齐全;你名为老二,实则老三。是这样的吗?”老先生用锐利的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盯住轩运说。轩运立时就露出了惊奇而折服的神色。

  老头子还真有两下子。轩运想。他知道,他的大哥启运的后边还有一个叫启翔的男孩,因当时家里粮食短缺,生活非常艰难,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再加上他父亲被打成了走资派,整天挨批挨斗。家里正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的光景。在启翔一岁两个月的时候,他的父亲抱着骨瘦如柴的二儿子,泪水滂沱着,走了几十里山路,把亲生骨肉交给了大山里一对失去生育能力的夫妇。当中间人把十五元钱和一包糕点还有一对雪白的大蒸馍递给他时,一再吩咐今后再也不能有任何往来。但骨肉难舍,思儿心切,每隔一年半载,他和老伴总要想法到大山里偷偷看看儿子。不幸的是,启翔七岁那年,在和玩伴嬉闹时,从高崖上跌落夭亡。

  “你脸色发青,印堂暗黑,注定你近期诸事不顺,祸端多多,你额头右侧有一道血印,一直延伸到右边脸颊,由此判断,你半年之内可能还有血光之灾,不过这道血印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老先生审视着轩运,故弄玄虚,神秘莫测地说。

  轩运低着头,显得很麻木很无所谓的样子。秋燕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很苍白,神情显得很恐慌。她看了一眼轩运,又看了一眼“刘半仙”,声音颤颤地说:“让老先生看看吧!禳治禳治,也许就能消灾祛祸。”

  轩运看着秋燕,摇摇头说:“既是上苍安排命中注定,人力哪能改变?如果人力能改变,还能叫命中注定?哎——听天由命吧!”

  刘半仙盯着轩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这时,突然有一个穿着雨衣的年轻男子神色匆匆地疾步朝这边走来,他边走边紧张而急迫的喊道:“二爸!二爸!快点快点,刚才雷电把院里的大桐树给劈了,我二妈也被雷电……”

  风,已经停了;雨,还在哗哗哗地下着。刘半仙匆匆忙忙走了。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一对如痴如醉地爱着对方的恋人,并没有因第三者的离去而感到有丝毫的轻松和愉悦,相反,他们感到愈发的紧张、压抑和手足无措。他们的心脏都在快节奏地跳动着,他们的血液在周身的血管中急速奔腾着。他们日日夜夜思念和牵挂着对方,他们时时刻刻盼望相聚和相聚后的倾诉与缠绵。正像秋燕在日记中写的,白天有你便有梦,晚上有梦便有你……

  思念如春潮滚滚,牵挂似秋雨绵绵。此时此刻,他们终于相遇了。在这个大雨如注的日子里,在这个低矮逼仄的陋室中,抬臂便可牵手,转身就能相拥,能听到彼此的心跳,能感觉彼此的气息。如果他们想紧紧拥抱在一起,淋漓尽致地倾诉,痛痛快快地缠绵,那将是多么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轻而易举的事情啊!可是,他们没有——没有动作,没有言语,甚至连彼此的眼神和表情都没有看到。不是不想——早已望眼欲穿,怎能不想?而是不能——因为他们深深懂得,一时的冲动,短暂的愉悦,留给对方的将是更深刻更持久更绵长的思念和苦痛。

  轩运圪蹴在地上,背靠着水泥墙壁,目光定位在秋燕的后背上。秋燕站在垂直于地面的那条直角边,背朝内,面朝外。外边是茫茫的雨雾以及被雨雾模糊了的风景,还有那寥寥的撑着雨伞或穿着雨衣的匆匆忙忙的行人。不过,此时秋燕的两只眼睛就像关闭了电源的摄像机,已不能接受任何外界的光子信息。但头脑中由活跃的思维形成的许许多多音视频却在清晰地显现。这些音视频中,有的是往昔记忆的再现,有的是凭借着想象思维的创建。但不管是那一帧画面,什么样的声音,都与轩运息息相关。

  “真是祸福难预料,悲喜眨眼间。刘半仙能掐会算,精通麻衣神相,怎么就没有预测到他老伴今天大祸临头……”

  肚子里翻江倒海的轩运,憋了半天,从嘴里吐出来的却是这么一点点没有色彩没有温度没有味道的凉白开。

  秋燕转过头,看着轩运说:“照顾好张珊,更要照顾好自己。遇事要冷静,做事要谨慎。大学一定要上。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也是我对你说的最后几句话,今后咱们谁也不要想谁念谁了,各走各的路……”秋燕再也忍不住了,她声音哽咽,泪水涌溢。

  轩运站起来,突然“哇”地一声哭了。他狠劲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哭着说:“燕子,我对不住你,我害了你,我是人渣是流氓是畜生……我……我……我会受到老天爷的惩罚的……”

  秋燕哼哧哼哧地哭着从衣兜里掏出那封早已写好的信,塞到轩运的手里说:“我不怨你不怪你,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今后要照顾好自己……”

  秋燕说着就猛然转过身,失声痛哭着冲进了茫茫雨雾中。她凄切的哭声与哗哗哗的雨声交织在一起,撞击着轩运的耳鼓,撕裂着轩运的心肝。

  轩运站在那里,面对着茫茫雨雾和雨雾中秋燕奔跑的背影,一动也不动——他没有追赶,也没有呼唤。唯有眼里的泪水在涌溢,脸上的肌肉在抽搐,苍白的嘴唇在颤抖。

  他知道,事已至此,追赶和呼唤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秋燕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但他还是对着她奔跑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着,痴痴呆呆地望着,像一截没有了生命迹象的木头桩子。直到一个打着雨伞的少妇从他面前走过时,因脚下路滑打了个趔趄,他才由“木头桩子”瞬间进化成了高级动物。

  他双手颤抖着从皱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里抽出了秋燕给他的“信”——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讲,那并不能算是“信”,因为它没有称呼,没有问候,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它不符合书信的最基本的格式,他只是两段话而已。

  “我不希望你在悲苦中挣扎,我相信,你也不希望我活得那么苦那么累。缘分既尽,牵挂便是悲苦,思念就是灾难。唯有放弃才能自我解脱互相解脱。而选择性遗忘是放弃的前提——不能遗忘的放弃,只会让悲苦蔓延成灾。彼此忘记吧,把过去的点点滴滴全部删除,不留一丝痕迹。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为他人为自己必须这样。否则就是害人害己。各自珍重吧!”

  “另外,我舅舅在河南那边给我找了份工作,是一家印刷厂的合同工,明天早上我就动身走了。”

  这封信是几天前写好的,无论什么时候把信交到轩运手里,她动身去河南的日子都是“明天”——看来秋燕在信的末尾不写日期,是有意而为之,是有点小阴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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