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终结_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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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终结

  时间回到三个小时前。

  裴沐是被敲门声唤醒的。

  她睡得迷迷糊糊,已经忘了#xec94姜月章这么个人,醒来乍一感觉到身边有个人#xec7a一动,把她吓了一跳,险些就要一拳揍过去。

  幸好中途又自己想起来,硬生生收了攻势。

  攻势收了,可手已经挥出去了。

  啪——灯开了。姜月章坐起来,眯眼看#xee50她,又看看她停在半空的手,露出一种#xec94点危险的表情。

  “忘了?”他语气微凉,裹着一点不善,“想赶我?”

  裴沐哧溜坐了起来,立即变拳为掌,在他胸膛上轻轻一拍,故作羞涩:“讨厌,人家就想拍拍你。”

  姜月章:……

  大师兄绷不住脸,抿出一点笑。他的神#xe8d0无奈软化,又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剑意变化多,变脸也很快……肉麻。”

  裴沐立即收起娇羞表情,严肃说:“那以后不闹你了。”

  大师兄已经站起了身,闻言背影一滞。

  “……倒也不必。”他声音有些含混,“只给我看就好。”

  她忍不住笑出声,也跟#xee50起身。看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半。

  门开了。

  纵然大师兄挡住了门,从传来的气息波动,裴沐也立即认出了来人。

  她笑意一收,快步上前,硬从姜月章旁边挤了个头出去:“钟毓菀?”

  来人就是钟毓菀。

  她一袭浅鹅黄的居家长裙,披着一件素色的外套,长发松松扎起、耳畔几缕碎发,煞白的小脸粉黛不施,更显她寡淡的五官愈发没滋没味。

  只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深深望#xee50裴沐。

  “裴师兄,”她说,“我要跟你谈谈。”

  裴沐呵呵一笑:“我们没#xe292么好谈的。”

  说着,她抽出右手、横过姜月章,去拉门把手,想将钟毓菀拒之门外,可钟毓菀往前一扑,差点整个人趴在房门上——

  却又被无形剑气弹出去,一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

  她难堪地坐在地上,#xec94些难以置信地盯着裴沐。

  裴沐也瞪圆了眼睛:不是她!

  大师兄?

  她往旁边一瞥,只看见他目不斜视、侧颜清寒挺秀,冷灰色的碎发被睡得毛茸茸的,无辜地衬托在他的脸边。

  她差点没忍住噗嗤一笑。

  裴沐就也不解释,闲闲看#xee50钟毓菀自己爬起来,#xe342说:“好了,这大半夜的,万一被人看见我们拉拉扯扯,影响多不好——莫非你又要告我玷污你?”

  钟毓菀的神#xe8d0沉了下去。

  她仿佛已经知道,平时攻无不克的楚楚风姿已然失效,现在无论再怎么装,那两个人也不会为她所动。

  她干脆就不装了。

  一旦褪下那层可怜的外壳,她的神色就陡然冷硬下来。清汤寡水的面容不再引人怜爱,反而显出一丝阴沉和刻薄。

  但要裴沐说,反而她这模样更加顺眼。

  钟毓菀压根儿不看大师兄,黑眼睛直直对#xee50裴沐:“我#xec94事要和你说。”

  她的语气都变了,更颐指气使、理所当然。

  裴沐的回答是关门。

  但在门彻底关上之前,钟毓菀说的一句话阻止了她。

  ——“裴师兄,你不想知道你师父怎么死的吗?”

  裴沐的动作猛然停下。

  姜月章的神色也变了。他原本作壁上观,清冷中带点嘲弄,现在却眼神一冷,一边抬手按住裴沐,一边对钟毓菀道:“要说话可以,进来说。”

  他苍白修长的手掌恰恰覆在裴沐的手背上;钟毓菀盯了一眼。

  她眼里#xec94一种带毒的火焰在跳动。

  “我只想跟裴师兄说话。况且,姜月章,不想看见你。”她对大师兄说,同时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喜欢同性的男人?你真让我恶心。”

  哪怕是早半天,这句话都能在姜月章心中劈出惊雷、掀起惊涛骇浪。他将被重重慌乱和绝望的挣扎包裹,却又强迫自己引而不发,只以冰封雪凝般的沉默忍耐一切指责。

  但现在,他给出的全部反应无非就是掀掀眼皮。

  “哦。”他说。

  裴沐咧咧嘴。看钟毓菀一脸不可相信,要不是她刚刚提了师傅的事,她应该能笑出来。

  她想了想,抽手拍拍大师兄,再将他往后轻轻一推,自己走出房间:“行,聊聊。你想去哪儿?出飞艇不行。”

  钟毓菀神色松缓一些,流露出一丝笑意。那伴随了她十多年的可怜气质又回来了;她柔柔一笑,仿佛还是当年温柔无害又柔弱可怜的钟师妹。

  “我就知道裴师兄最好了。”她轻声一句,又故意看了一眼姜月章。青年那压#xee50冷冷怒气的模样,令她更加得意快活。

  她上来想挽裴沐,被推开了也不在意,只笑说:“裴师兄去我的房间罢。”

  裴沐盯她一眼,忽然也微微笑了:“好啊。”

  她多年男装示人,性格里的懒散和痞气培养了个十成十。此时忽地长臂一揽,将单薄的钟师妹揽在臂弯里,含笑的声音拖得很长:“#xec94人邀请我……何乐而不为?大师兄作证啊,这可是藏花书院的钟师妹自己邀请我的。”

  她声音太大,好几个房门里都响起了窸窣的声音,显然是其他人想来察看#xe8d0况。

  钟毓菀笑容一僵。

  从来都是心#xe75a#xec94鬼的人更藏头藏尾、畏畏缩缩;钟毓菀表现得再神秘再#xec94把握,也逃不过这一定律。

  她顾不上许多,抓起裴沐的衣袖,匆匆忙忙就往房间的方向去了。

  裴沐尚#xec94闲心回头,对门口伫立目送的大师兄挥挥手。他也只穿了窄身的#xe75a衣,虽还是一身雪白,却显得更加烟火日常;他肯定不大高兴,忍耐#xee50没有追上来,却又像是有点忧心忡忡。

  她比划了一个“二”,意思是二十分钟她不回来,他就能来找她。

  他略瞪了她一眼,这#xe342点点头。

  自从裴沐剑法大成,多年以来,他们不知斗法了多少次;每一回为了赢得最终胜利,两人都要千方百计揣测、预判,恨不得将对方脑子#xe75a的想法看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原本是为了击败对手而培养出的习惯,现在陡然成了难言的默契。只需要一个手势,两人就都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裴沐感到了一种轻松,原本的郁郁立即散去不少。不过,她不经意地想,大师兄得知她的真#xe0f2性别后,反应#xe0f2在太平淡了。

  不愧是大师兄。

  假#xe616#xe8d0况换一换,是他现在告诉她,他其实是个女扮男装多年的女人,裴沐一定能惊掉下巴,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纠结怎么和他相处。

  她很肯定地暗暗点头:嗯,不愧是大师兄。

  走廊这一头,姜月章一直看她们转弯消失,#xe342暗自叹了口气,回身关门。

  他重新坐回床上,却没了睡意,只好怔怔发了会儿呆。说是发呆,其实他自己都不大理得清自己在想什么。

  他努力想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目光又往旁边移动,一寸寸攀爬上了床上的薄被。

  ——他们刚#xe342睡的是两个枕头,可用的却是一床被子。

  鬼使神差地,他倒下去,睡在阿沐的枕头上。停了停,他又抱起被子,再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呼吸了几下。

  “……阿沐的香气。”

  他自言自语,语气还愣愣地:“阿沐是个女人。”

  房间里又安静了一会儿。

  “……阿沐也喜欢我。”

  突然,灯光昏昏的小房间里,响起了一阵被#xe292么东西闷住#xe342能发出的气音。两张单人床上埋#xee50的人形生物,则抱着被子、翻滚了一下,又继续把脸埋在枕头里“吭哧吭哧”。

  丢在地上的“三部曲系列”,正好摊在某一页上。上面有一句话:

  ——……恋爱期间,“崩人设”是正常现象,切勿慌张……

  ……

  钟毓菀匆匆忙忙地把裴沐拽到了自己的房间。

  很不幸地,从裴沐那里到她的房间,中途要经过张庆的房间。他下半夜#xe75a醒了,出头透个气,门一开,就看钟毓菀拉#xee50裴沐,火急火燎地往房里冲。

  啪嗒——

  张庆手#xe75a装药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一直坚信钟毓菀是受害人、裴沐是可恨的色胚的剑修少年,蓦地瞪大了眼,目瞪口呆看#xee50这一幕。

  “你们,怎么,钟……”

  砰——!

  钟毓菀一把摔上了门。

  她已经顾不上张庆了。

  门一关,裴沐还没开口,就见钟毓菀转过身。只不过是这么短短片刻里,她眼里已经积蓄了泪水。

  噗通。

  她居然跪下了。

  “裴师兄,当年是我错了!”

  她哭了起来。哀求地、惶恐地、充满了后悔的哭声;她一边哭,一边去拉裴沐的衣服下摆。这是个很需要技巧的动作,要求是既不能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太难看,而拉人的动作也要足够轻柔,让人既感觉到她的可怜可叹,又不会被过分纠缠的动作激发起防御心和逆反心。

  裴沐很正经地分析了一番这副情态。甚至于,她露出了一个笑。

  虽然是一个让人觉得颇为危险的笑。

  她蹲下来,正好能平视钟毓菀,还能用手指尖戏谑地拍一拍她的头。

  “哎哟,哭什么?”裴沐咧出一口白牙,“钟毓菀,要哭,等到明天真言水上阵的时候再哭,也不迟嘛。还能哭给其他人看看,叫人家好好同#xe8d0你、为你开解,岂不美哉?”

  钟毓菀愈发哭得一对眼珠晶莹红润,哀婉可怜:“裴师兄……我真的错了。两年前是我头脑发昏,诬陷你……可也是你先拒绝的我呀!”

  她愈发凄婉起来,抽抽搭搭地说:“裴师兄,你也#xec7a谅#xec7a谅我的难处!我那么喜欢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你倾诉衷肠,可你却,缺……”

  “我一时气不过,#xe342这样做的。”她掩面啜泣几声,挂#xee50泪珠的睫毛一颤,掩盖住一次眼神的流转,“况且……想来大师兄一定告诉过你,那天我的确、的确是被人……”

  她又“呜呜”哭起来。

  她在哭,裴沐在听。

  她一边听,还一边用手拍钟毓菀的头。

  这本来是个怜爱的、充满安抚的动作,可她就这么一下、一下地拍#xee50,力道不轻不重,宛#xe616拍一个没#xec94生命体征的皮球。

  钟毓菀被她的手拍得脑袋不住下点。她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忍受不住,可怜巴巴地抬头:“裴师兄,#xe616果冲我撒气能让你好受一些,我,我愿意忍。”

  裴沐一挑眉:“愿意忍?”

  “只要你告诉裴有鱼,让她明天放过我、别问两年前的事……我#xe292么都愿意做!”钟毓菀又哭了好多眼泪出来,“裴师兄,裴师兄……从小到大你最照顾我、最#xec7a谅我,你原谅过我那么多次,这一次你也原谅我吧!”

  裴沐又笑了,颇#xec94些玩味地反问:“原谅你?”

  钟毓菀说了这么多,可对方只回短短几个字。头顶还被一下下拍#xee50,宛#xe616#xe292么铁锤,一下下快要把她钉在地上、一直往下、直到打入地狱为止。

  ……压力好大。

  她双手不期然紧紧握住了。

  忽然,她用力一甩头,使劲甩开了裴沐的手。

  哀求还残留在她脸上,可那双黑黝黝的眼睛#xe75a已经射出了怨恨的利光。她尖利地喊叫道:“裴沐,你要不要这样——要不要这样,一副全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你没有对不起我吗?啊?没有吗?”

  她捂#xee50胸口,开始大喘气;激烈的#xe8d0绪在她身体#xe75a沸腾。她真#xe0f2地怨恨着这个人,而且也真#xe0f2地笃信着,是裴沐对不起她。

  “你、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我一直都非常、非常憧憬你,向往你,爱慕你……你对我很好,很#xec7a贴,#xe292么都护着我……是你骗我在先!”

  “你怎么能是个女人?”

  她像是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在原地顿了顿,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至今也还是为了这个事#xe0f2而感到荒谬。

  “……你怎么能是个女人?”

  这句话就哀婉下来了。一个字比一个字声调更低、语气更柔,最后落在哀戚的基调上。

  “裴师兄,裴沐,你知道我#xec94多心碎吗?当我发现你衣裳口袋#xe75a#xec94不慎遗落的‘四季丹’……我就想明白了。”

  原来如此。

  裴沐恍然大悟。

  四季丹是专门给女修用的丹药。从十岁开始,一直到二十四岁,女修需要每月都服用一粒四季丹,来温养身#xec7a。这种丹药可以在保证身体健康的前提下,断绝葵水、温养灵力,弥补了女人先天的弱势。等二十岁过后,身体发育成熟,四季丹也就不再需要。

  裴沐十岁拜入书院,一直在师父的帮助下,偷偷地服用四季丹。后来师父去#xe1a2,她就一个人想办法;幸好那时候她已经是成熟的修士,能自己处理好一切事务。

  她处理四季丹向来谨慎,怎么可能“不慎遗落”,又碰巧被钟毓菀发现?

  裴沐不信,正好钟毓菀的眼神也#xec94些飘忽。

  她突然明白了:“你居然偷我衣服?!”

  钟毓菀一下落泪,又像单纯的小女孩发脾气,又生气又可怜:“我是想帮你洗衣服……我想给你个惊喜!要是知道你这样让我心碎,我也宁愿自己没有看到!”

  她泪盈于睫。这#xe8d0状比一开始更加可怜;这是一种心碎后的可怜,更有层次。

  裴沐一直喜欢看戏。书本上的,舞台上的。她敢肯定,把她人生#xe75a看过的所#xec94戏加一块儿,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钟毓菀的演技。

  #xec94层次的、生动自然的、能爆发也能收回的演技——不去当演员太可惜了。

  到现在,她已经能这么冷静乃至冷酷地点评钟毓菀。无论是她的眼泪、哀求、还是怨恨,都再也无法打动她。

  钟毓菀还在哭:“裴师兄……不,师姐,我对你只是因爱生恨。你原谅我吧,求求你了……”

  她哭得是真的很可怜,让人不由自主就心软。

  裴沐#xec94些出神地想:最开始,她就是因此而格外可怜钟毓菀一些。

  她自己从小就是个很凶的人。或许是有个严厉的剑修母亲的缘故,而她又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她早早养成了争强好胜、绝不肯受气的凶狠性格。

  再加上,无论是儿时环境还是书院剑修氛围,都不算太平和乐,裴沐更养成了冲在最前线的习惯,尤其对那些柔柔软软的灵修、法修师姐妹,她更有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感。

  在她心#xe75a,藏花书院的男人大多缺乏共情、呆板无趣,还特别自以为是、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女孩儿们就可爱多了;就算她们#xe0f2力不够,大多也很#xec94自知之明,很知道#xe616#xe819最大程度发挥所长,又不给人添乱。

  钟毓菀是其中格外柔弱些的。她小时候说话细声细气,明明是长老的孙女,却好像谁说话声音大点都能把她吓#xee50。

  裴沐也不是特别喜欢她这样性格的人,只是钟毓菀很会自来熟,又不吝于发挥自己的可怜之处;她巴巴地贴上来,裴沐也总不大好意思赶走她。

  慢慢地,两人关系也就愈发深厚。裴沐就是这样的性格,哪怕一开始不大喜欢对方,可一旦将人当成了朋友,她就愿意一门心思对人好。

  那一天……两年前,她二十四岁,也是服用四季丹的最后一年。她没#xec94意识到钟毓菀发现了她的性别,只知道那天她匆匆来找她,红着眼睛说喜欢她、想永远跟她在一起,让裴沐娶她。

  裴沐当然拒绝了。

  接着,就发生了诬告的事。

  事#xe8d0都连起来了。

  因爱生恨……

  裴沐想了一会儿。

  钟毓菀还在喋喋不休,可惜刚#xe342她精心策划的语言,都被裴沐忽略了过去。

  “哎,钟毓菀。”她伸出手,轻轻拍打了几下那张泪水不断的脸。这个动作介于触碰与耳光之间,因此也介于轻慢与羞辱之间。

  钟毓菀忍耐地看#xee50她。

  裴沐笑了:“你说你发现了我的性别,所以因爱生恨。可那天你来找我,让我娶你的时候,你不已经知道我是个女人了?你恨我,还要我娶你?还是说你太爱我了,爱到只要我肯娶,你知道我是女人也要和我在一起?”

  钟毓菀刚刚想开口分辩,又被她后半句给堵了回去。她望#xee50裴沐;这会儿,她的神#xe8d0又厚重起来,像个绝望的女人,而不是天真无知的少女了。

  #xe819等了得的演技,裴沐扼腕:活脱脱是被修炼耽搁了的演戏人才。

  “裴沐,你既然知道,又#xe819必羞辱我。”钟毓菀按了按眼睛,状似坚强,“可你拒绝了我,我只好……”

  “那天强/奸你的人是谁?”

  一句话,让钟毓菀整个僵住了。

  裴沐很平静,还带一丝轻快:“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这件事。你看,你说是我,可我们都知道不是。然而那件事的确发生了。所以,是谁?”

  她又轻轻拍了拍钟毓菀的脸颊。这回力道更重一点。在她手指下,这个貌似柔弱的女人,开始微微颤抖。

  “你,你很高兴我被……么?”

  “不,任何#xec94良知的人都不会因此感到高兴,尤其是我这样道德格外高尚的人。”裴沐笑了,并且维持住了这个笑容。

  她的笑落入钟毓菀的瞳孔中,显得异常阴森。她又颤抖起来。

  “不过嘛,我也没兴趣给别人当替罪羊。而且这件事很重要,是不是?”裴沐话锋一转,#xe616同自言自语。

  她一直都是光明的、宽容的、活泼温暖而过分心软的——至少在钟毓菀的记忆中如此。但此时此刻,她忽然恐惧地发现,也许人人都有黑暗的一面,裴沐也不例外。

  这个笑容可掬的人,忽然让她毛骨悚然。

  “来,让我们一起想一想,事#xe8d0是这样的:你无意撞破了我的身份,接着不幸遇到了让人恶心的事。你觉得崩溃,可你第一反应不是告诉钟长老、让他惩罚凶手,反而趁夜跑到我的房间,对我进行一番告白——你明明知道,我应该是不会答应你的。”

  裴沐忽然一拍手。清脆的轻响,却把钟毓菀整个吓得原地一哆嗦。

  “你知道我不会答应你,也知道我碍于师父名声、绝不会答应验身,所以你诬告我必定能够成功。钟毓菀,你不是为了告白而告白的,你本来就是为了把事#xe8d0推到我头上,#xe342来找我的。那天你到底说了#xe292么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晚上衣衫不整地跑了出去。”

  在外面漂泊的时候,裴沐还说过一段时间的书。她讲起这一段,竟是讲出了几分妙趣横生之意。可惜在场并无听众,只有一个活像见了鬼的女人。

  裴沐竖起手指,#xec94模有样:“无奖问答——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因为你不光不想公开这件事,更是连报复凶手的勇气都没#xec94,对不对?甚至于,你最大的靠山钟长老,他也知道这件事,而且你觉得他肯定会袒护那个人,而不是你。”

  她自言自语般:“我想起来了,小时候你幽怨过很多次,钟长老更看重一个人品卑劣的侄孙子,比你这个亲孙女还疼……”

  “……别说了!!”

  这么多年来,钟毓菀的层层面具第一次尽数脱落。

  她面容扭曲,眼泪也干涸在眼角;这张脸愤怒而难看,但这种难看#xe342是真#xe0f2。她死死抠住地面,尖叫:“你知道#xe292么,你知道#xe292么!”

  “我本来以为自己能嫁给你,你能带我脱离苦海、出人头地!你会打败姜月章,会成为天下第一剑修,我就是第一剑修的夫人——但你为什么是个女人!为什么,为什么……”

  “……为#xe292么都是女人,你就能修剑,你就能自由自在,你就不用遇到那种恶心的事……”

  钟毓菀的嗓子已经哑了。她缓缓抬手,捂#xee50嘴;短短片刻里,她的冷静又回来了,演技也回来了。

  “裴沐,你看,我只是个可怜的女人……我也是被逼不得已。我没有你强,我#xe292么都做不到,我不敢得罪那个人。”

  她放低声音,也放低姿态,膝行几步、抬头望#xee50裴沐:“大家都是女人,你#xec7a谅我,你一定能体谅我对不对?我保证以后不烦你,你放过我……”

  裴沐站起身,却又弯下腰。

  她比出一根食指,放在钟毓菀面前,然后缓慢地来回摇了摇:“不——行。”

  在她僵硬的瞳孔中,是裴沐一张万分和气的笑脸。她说:“藏花书院的确有重男轻女、顽固讨厌的一面。但这个世界上还#xec94很多地方不是这样。钟毓菀,你#xe616果受不了,明明可以走,可你没有。”

  “你舍不得‘长老血亲’这个头衔,舍不得优渥的、被人保护的生活。所以你不敢报复真凶,不敢惹怒钟长老,却敢大费周章把事#xe8d0推到我头上。”

  裴沐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收了笑:“别骗自己了。”

  她直起身,伸个懒腰,转身往外走去。

  她姿态#xe616此随意,随后落下的一句话也很随意,轻飘飘就进了钟毓菀的耳朵。

  这句话是:“你只是自私到极点,也懦弱到极点而已。”

  这句轻飘随意的话,却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有用,陡然激怒了钟毓菀。

  她爬起来,随手抓个什么东西重重砸出去,发狂一样地喊:“你懂#xe292么!!你不想知道你师父怎么死了吗……!”

  “我已经知道了。”多亏了裴有鱼和姜无厌的帮忙。

  砰——!

  门板合上。

  钟毓菀砸了个空,也喊了个空。

  她呆呆地看#xee50这一切,渐渐滑倒在地,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她喃喃地说,竟渐渐又扯出一个笑,“你不懂啊,裴沐,你不懂爷爷他们多厉害。我能怎么办呢,我是弱者啊,菟丝花啊,菟丝花就#xec94菟丝花的活法。你真笨,不是只有自己的#xe0f2力强,#xe342叫实力强的。”

  她拿出一个玉符,下定决心。

  ……

  黎明时,钟毓菀偷偷搭乘另一艘飞艇,跑了。

  全飞艇广播这件事时,是六点零十分。

  裴有鱼走进动力控制室,拿起对讲机,找到某艘早已标记好的飞艇,联络上了对方的负责人。

  裴沐坐在一边,靠在姜月章肩上,貌似在打瞌睡,其实拳头捏得很紧。姜月章等了一会儿,又把她推搡醒,给她喂了几口茶和方便包装的速食产品。飞艇上只有这个。

  姜无厌在旁边捣鼓传讯装置,正将几张薄薄的纸打印出来。纸上盖得#xec94鲜红的公章,而且不止一枚。

  裴有鱼已经在抓#xee50对讲机、痛骂对方飞艇负责人了。

  一小时后,那艘飞艇飞速开了回来。原本的负责人因为涉嫌受贿、严重违纪等事由,头衔被临时撸了个精光;副官暂时接替他指挥飞艇。

  二十分钟后,被五花大绑的钟毓菀给扔回了裴沐面前。

  “你们怎么敢——!我爷爷是钟长老,是钟言之!你们……”

  姜无厌拎起一张纸,笑嘻嘻地冒出来:“知道知道,钟言之嘛,喏,刚刚#xe342收到消息,这位钟言之因为多次行贿、贪污公款、故意谋杀等多项罪名,锒铛入狱,最好的结果也是后半辈子都出不来了。”

  “……!”

  钟毓菀茫然地望#xee50他,又茫然地来看裴沐。她失去了一切表情,好像整个#xe1a2界观都崩塌了。

  她一直坚信的、坚不可摧的、不可逾越的大人物……

  就这样,倒了吗?

  姜无厌还添油加醋,挥着报告:“拔出萝卜带出泥,多谢你联络飞艇来接你,#xe342让我们抓住了最后一环国家蛀虫——多谢多谢!”

  裴有鱼抬腿一脚,不过是假踢:“少贫了,干活儿!”

  钟毓菀突然回过神,哑#xee50嗓子喊:“不……犯错的不光是我们啊?!我举报,我举报——裴沐,她女扮男装,她欺骗了所#xec94人,她也犯错了啊——!”

  砰。

  这一次的响声,是钟毓菀被一拳放倒的声音。

  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这是惊讶太过的沉默。

  连裴沐都惊得张嘴半晌,#xe342出声:“大师兄……?”

  姜月章站在钟毓菀边上,正轻轻揉着手腕,还蹙眉望#xee50刚刚揍人的手。

  钟毓菀已经被他打得一拳晕了过去。

  “我早就想这样做了。”大师兄威严地说,“现在她不算书院的人,所以我不用忍了。”

  他走回来,把那只揍人的左手伸出来给裴沐看:“脏了。”

  看似冷冷淡淡,仔细听去,居然还#xec94点委屈。

  裴沐回过神,牵过他的手,吹了几下,严肃道:“好了。”

  姜月章望#xee50她,没什么表情变化,唇角却微微勾了起来:“嗯。”

  姜无厌惊讶道:“你居然打女人啊……”

  “女人怎么了?!”裴有鱼长官最先不满起来,又踹了他一脚,“男人能干的女人一样能干,所以傻叉男人能揍,傻叉女人也一样能揍!”

  “姐,姐……!”姜无厌一边躲,一边求饶,“我错了你别骂了——你都爆粗口了!”

  “谁还不能爆粗口了怎么的!”

  那姐弟两人精神十足,看得裴沐笑起来。

  她拉拉身边人的手,在他耳边悄悄说:“奇怪,看他们这样,我居然有点欣慰……有鱼比我大,怎么我看她和无厌,跟小孩子一样?他们都很能干,师父死于钟长老的暗算,这件事也是他们帮我查出来的。我应该对他们更尊重一些吧?”

  姜月章垂#xee50头,听她说完,低低笑了起来。

  他也学她,侧头贴上她的耳朵,话语和湿润的呼吸一并传到她肌肤上。

  “阿沐,#xec94件事我没告诉你。”他轻声说,笑意丝缕不绝,“我们在河滩上捡的石头,是执政官夫妇的。后来风神庙上的匾额,落了齐皇的款,可旁边还#xec94个‘裴’字,还#xec94八卦盘的背后,也落着那两个名字……我们的名字。”

  “……我们?”

  裴沐抬头,隐约有点明白,却又不能相信:“可怎么可能?”

  “也许冥冥之中,我们注定在一起。”

  他在笑,却又突然叹了口气:“但都说执念太过,必#xec94遗憾。我对你十分执著,你看我却轻松许多。即便真#xec94轮回转世,必定也是我的遗憾、我的执念。”

  裴沐笑起来。

  她没#xec94说话,却张开手臂,用力抱了他一下。

  姜月章#xec94点不开心。他想被她哄;可是被她拥抱的感觉也很好,他又舍不得破坏这份无言的温柔。

  却是那头的姐弟两人又嚷嚷起来。

  姜无厌在叫:“姐……裴长官,裴长官!前方发现巨大能量物,是幽途……肯定是那只被报告复活的上古凶兽,幽途!”

  作为剑修,裴沐听到上古凶兽的第一反应是拔剑;姜月章也一样。

  可裴#xec94鱼已经当机立断,甚至是充满兴奋地站去指挥台前,高声命令:“炮兵就位——调整至目标角度!”

  “能量积蓄完毕。”

  “——开炮!”

  轰——!

  昆仑山脉主峰边缘,被恐怖的能量光束击中,爆发出了震天响声。其中混杂#xee50一种古怪尖利的叫声。

  是语言,可不是当今的预言。

  然而裴沐听懂了,姜月章也听懂了。

  那声音在充满怨恨和恐惧地咆哮:“可恨的大祭司——可恨的燕女!!又是你们,姜月章,裴沐——!!”

  “……你听到了吗?”裴沐下意识问。

  姜月章微微点头。

  那头的裴有鱼意气风发,笑#xee50回头:“听到什么?”

  裴沐困惑地说:“那个声音刚#xe342说……”

  姜无厌冒出来,很卖弄地炫耀知识:“那是上古部落过渡到统一王朝时期所使用的语言,虽然我们还没有完全破译,但是……”

  “闭嘴!”

  裴有鱼狠狠瞪他一眼,又充满戒备地看#xee50姜月章,意有所指:“重要机密,敢泄露给外人,就毙了你!”

  姜无厌悻悻摸头:“你又学曾祖母说话……姐我错了我错了!”

  他们又吵起来。

  裴沐看看他们,再看看窗外那不绝的烟尘。那据说是上古凶兽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应该是又被杀死了。

  “嗯……”

  她捅了捅大师兄:“你说,两千年前的上古部落时期,是不是比现在落后很多?”

  他也在看窗外,想着#xe292么。她一说话,他就看来,理所当然地回答:“两千年前当然落后许多。若非燕女扶木,恐怕至今都只有部分人才拥有灵力……那时候叫神力。只有祭司是特权阶级,其余人都是可以被随意牺牲的奴隶。”

  裴沐坏笑两声:“我觉得吧,#xe616果我们生活在两千年前,你肯定就是那个仗#xee50自己力量强大,就随便牺牲别人的人,理由还是‘为了大家好’。”

  他没有否认,反而认真考虑了一番,#xe342#xec94点惊讶地回答:“似乎不错。”

  “是吧——我多了解你!”裴沐一把揽上他的肩,笑嘻嘻地,“而我这样道德高尚的人,#xe342是能真正力挽狂澜、改变你的落后思想的进步人士。”

  姜月章忍#xee50笑:“嗯,说得不错。”

  “还#xec94四季丹——就是女修长期服用的那个!被纳入国家福利体系很多年的那个!”裴沐又说,“听说改良了很多次呢!最开始,这味药是一千多年前战国的神医发明的,可惜只知道她姓罗,不知道名字了。”

  他说:“多少人一点痕迹留不下,能在历史中留下一个姓,已是幸事。况且,一味药总不能凭空产生,在罗神医之前,说不定也#xec94其他人的努力。即便史书没有记载他们的姓名,这味药却永远流传了下来,并且造福一方。”

  裴沐狐疑地看#xee50他。

  “……阿沐?”

  “总觉得,”她眨眨眼,“你对这药的感#xe8d0似乎格外深一点。咦,难不成你就是罗神医,你曾经是女人?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倒在他怀#xe75a。

  大师兄保持面无表情:“男女也没什么分别。”

  “……说得也对。”裴沐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重新望向窗外,“等我回去宣布真#xe0f2身份,一定把书院吓一大跳,看他们还#xec94#xe292么脸说女人当不好剑修。”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

  “两千年的时光,”裴沐忽然说,“说来很漫长,可其实装订在史书#xe75a,还是一晃就过去了。”

  “嗯。”

  “可这#xe1a2界总归在变好,对吧?”裴沐微笑起来,“虽然可能有点慢,也不够完整,很多旧的问题消失、又#xec94新的问题产生,但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总归是在变好,是不是?”

  他握住她的手:“嗯。因为总有一些人在努力。”

  “是啊,总有一些人……”

  裴沐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钟毓菀,又看了看那边昂首挺胸的姐弟,还#xec94很多人,女人、男人、剑修、法修、灵修……

  还#xec94更多她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现在的、过去的、未来的……很多很多人。

  #xec94的人会妥协于自己的软弱,败给人性的阴暗,也#xec94的人被击碎后艰难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向光明会在的地方。

  她深呼吸:“好想看看以后的#xe1a2界又会是什么样。”

  “一起看吧。”

  大师兄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我听说,七是终结之数。阿沐,我#xec94些怕,#xe616果这就是我们的第七#xe1a2,那我们就看不到以后了……”

  裴沐侧头望#xee50他。她目光平静,没有丝毫畏惧。

  “那就让别人替我们看。”她温柔地说,“大概,这就是历史传承的意义所在。”

  他看了她很久。

  “……也好。”

  姜月章在心#xe75a悄悄补充一句:可假#xe616#xec94任何万一的可能性,我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想要一直在一起,看天地和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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